“柴刀帮”。
名字源于他们的标志性武器——一把锋利的柴刀。
而其帮众,年纪基本在十几岁到二十岁之间,他们大多是泼皮、无赖,白日里无所事事,黑夜中却变成了街头巷尾的噩梦。
这群人装备简陋:一把砍柴所用的柴刀、一块砖头,这就是行凶作恶的全部武器。
起初,柴刀帮只是一些无所事事的青年,为了生计游走在大明律法边缘,如抢劫小摊贩、打架斗殴等。
由于朝廷动荡,多项国策对地方的扶持和倾斜,使得地方衙门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建设上,无数的地方青年、中年投身于大明朝两万五千里直道、十万座学堂建设中,对这些零星的混乱没有放在心上。
柴刀帮就此抓住了机会,拳打老弱,调戏民女,这本就是帮众们的老本行。
于是乎,柴刀帮的势力迅速膨胀,并在遵化州及其周边地区建立起了多股势力。
柴刀帮不再满足于小打小闹,而是开始对更大的目标下手。
遵化州沿街的店铺,小摊贩就成为了柴刀帮主要来钱之道,这些柴刀帮众会成群结队地出现在一街两巷中。
对待商铺还客气点,一群人到店铺里,就随便倚着、靠着,但凡有客人敢进店,就将柴刀拍出来,把客人吓跑为止,逼迫掌柜的交出保费。
而对待更贫贱的小摊贩,柴刀帮就什么客气都没有了,凡是拒绝交保费的,上去就是一顿毒打。
为了保全性命,小摊贩们不得不屈服于柴刀帮的淫威之下,忍气吞声地缴纳保费。
有不能忍者,上告到衙门,但柴刀帮能发展壮大,本就和衙门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收到告状,遵化州知县便会派遣两班衙役去抓人,但要不了多久,被抓的柴刀帮众便会因证据不足而被放出来。
然后,对告状者展开凶狠的报复,断手断脚都是正常的。
一次、两次…次数多了,遵化州百姓便明白了这其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知道吓住、唬住百姓的柴刀帮众,嚣张气焰在不断升高,慢慢地不再满足于收保费,进而从事更快来钱的方式。
一赌,二娼。
天底下。
恐怕没有这两者来钱更快的手段了。
柴刀帮在遵化州及附近开设了大量赌坊、青楼。
以收到的保费,在赌坊中放给那些红眼赌徒利子钱,十赌九骗一输,就没有赢或翻盘的机会,还不上欠账,赌坊中人便会以赌徒妻、儿、女来抵债。
赌徒妻、女,被直接送到柴刀帮所开设的青楼,而儿呢,则在柴刀帮的吓唬、引诱、蛊惑下,成了柴刀帮众。
由受害者,成了加害者之一。
但能赌到卖妻女总是少数,且貌美者本就是世人中的少数,青楼生意不佳,仗着有衙门庇护,“不死之身”的柴刀帮,干脆重操旧业,只要瞧上哪家的姑娘就去强抢。
这便是海瑞初入遵化州,就有女儿被抢,走投无路百姓求告上门的原因,那老伯、老妇,是真做好了女儿救不回来就去死的准备,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拦住了当朝礼部尚书的车架。
海瑞大名,大明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寻常百姓都知道,更何况县衙中的两班衙役。
所以,在海瑞进入遵化县衙后,当班捕头就知道要遭,都没有来得及通禀县太爷,就领着衙役先将那女子给救回来。
可柴刀帮已经找到了更大的靠山,甚至搭上了永平府知府小妾的关系,对遵化州知县已然没有多少忌惮了。
而瞧上被救女子的,又正是柴刀帮帮主的独子,这才有了数十个柴刀帮众冲撞县衙,打骂县衙衙役,甚至袭击锦衣卫也要强抢民女的举动。
可是,却不想撞到了“南山”。
大明朝最铁面无私的九卿,不,现在刚刚晋升为内阁阁老,而奉旨督办的,恰好是扫黑除恶。
这第一把火,理所当然在遵化州烧了起来,烧到了永平府,甚而烧到了顺天府。
上千名柴刀帮众的详细信息,包括据点、帮众构成和活动规律被锦衣卫很快呈了上来。
海瑞再次下达了阁老令,追杀柴刀帮众,在任何地方找到,就在哪个地方杀死,在街道上发现了,就在街道上干掉,在茅厕里追到了,就把他们溺死在粪坑里。
为此,锦衣卫制定了详细计划。
将整个遵化州地区划分为若干个重点区域,并根据线报分析确定了“柴刀帮”各个据点的具体位置。
为了确保行动的隐蔽性和突然性,锦衣卫决定采取分区包围、集中打击的策略,即在同一时间内对多个“柴刀帮”据点进行突击,防止柴刀帮众有时间、有机会、有可能逃跑。
整个行动,仅仅持续了数个时辰,直到夜幕时分,遵化州的局势就得到了全面控制。
一千二百五十六名柴刀帮众,被全部斩杀,所有的赌坊、青楼被查抄,鸭公、鸨母被杀,娼妓会置于尼姑庵等待教化。
突袭行动圆满完成,遵化州街巷恢复了久违的平静,但海瑞对该地的清洗,却仍没有结束。
顺着柴刀帮的“藤”,锦衣卫找到无数的“蔓”,无数的证据被锦衣卫找到,放到了海瑞的面前,可谓是桩桩血汗,件件当诛。
整个遵化州县衙、名士、望族,全都收过柴刀帮的黑钱,或是好处。
海瑞向来痛恨为官不仁、沽名钓誉的人,随即下达了第三道阁老令,道:“传我命令,凡与柴刀帮有关者,一律杀无赦,一应家财,尽数充没国库!”
“是!”那名锦衣卫千户领命道。
针对衙门中人、名士、望族的行动,就要简单许多,这群有名有姓的人,既跑不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按图索骥杀上门,将罪者斩杀,转身就走,锦衣卫缇骑辗转全县,诛者近千,抄没过百万。
当一本本染血的账册呈上,海瑞面无表情,无动于衷,望向了永平府衙的方向,算算时间,永平府知府也该被拿下了。
死人之身焚去,死人之首在遵化州县入口处垒起了一座京观,而海瑞的马车,则朝着永平府衙方向蜿蜒而去。
……
内阁。
四面八方的消息源源不断传来。
仅两个月的光景,大明朝两京一十五省就打掉赌坊、青楼等涉黑帮伙六千一百四十个,涉恶帮伙一万九千七百七十六个,立斩黑、恶势力三万八千四百四十二人,抓捕黑、恶势力伙众七万六百八十四人,查察涉黑涉恶腐败六千七百一十九名官员。
如此手段,显然是惊了圣,能杀、抓这么多人,必然是全国朝的锦衣卫缇骑四出、东厂番子到处出击才做到的。
锦衣卫、东厂在给内阁的简报中,还特意对某些地方的帮伙给予了“高度评价”。
史上最牛帮伙:永平府柴刀帮老大杨宽,就在这京畿之地,天子脚下,私藏火铳三十八支、火弹一万多发、甲胄百副、“战车”四辆,就是能在战场上驰聘的战车。
在最后的抓捕行动中,永平府的锦衣卫都差点出事,要不是提前送出了线报,直接调动了就近的京营前去支援,负责抓捕的锦衣卫、东厂都可能付出沉重代价。
而这也不是一般黑、恶帮伙,根据大明律,私藏火铳、甲胄,不论所为,皆同谋反。
内阁阁老的海瑞在第一时间出了重拳,将杨宽等柴刀帮众全部斩杀,连骨灰都给扬了,同时,夷灭杨宽等柴刀帮高层众亲族。
但是,火铳、甲胄,这根本不是柴刀帮能有机会触碰到的东西,一府之侯的永平府知府许衡,被海瑞的天子剑所斩。
但这远不是地方黑、恶的极限。
级别最高的帮伙:黑、恶霸主刘永,该帮伙腐蚀了一卫官员,上至沈阳中卫知府慕寒、同知钱江,通判赵伟,下至沈阳中卫治下各县衙役,无一例外,皆是黑、恶中人。
要不是军方已经独立于朝制以外,胡宗宪、王崇古又对诸镇军将多番调整,恐怕整个沈阳中卫都是刘永“上头的人”。
慕寒、钱江、赵伟在得到阁老令之初,完全没有在意,任由帮伙继续为祸百姓。
这也立刻引起了沈阳中卫中的锦衣卫的警惕,在窥得内情后,连连上报,直达内阁、玉熙宫,最终是锦衣卫代都指挥使朱七亲自持圣旨前往辽东,调动了边军,封锁了沈阳中卫七日进出道路,铁血肃清了一切。
慕寒、钱江、赵伟一同授首,举家被诛。
即便如此,永平府知府、沈阳中卫知府,也不是黑、恶存在最高的人。
官阶最高的帮伙老大:湖广按察使孙朗,原永州府知府,在嘉靖四十年、四十一年、四十二年朝廷动荡中,逢遇而上,在湖广得到阁老令时,作为二十年刑名的孙朗,就全权负责了扫除黑、恶的事务,但谁也没有想到,这狗日的竟是遍及湖广诸府县帮伙“胜天帮”的老大。
开始时,孙朗还像模像样杀、抓了一些人,取得了不小的政绩。
但其真正目的,却是在趁此机会,将湖广内的其他帮伙全部敲死,一举成为了湖广黑、白两道的无冕之王。
左手刑名,右手黑、恶,可谓是无法无天。
可早在扫黑除恶没有开始前,孙朗便已经被锦衣卫给盯上,就在孙朗在密室里,高喊着“胜天半子”的时候,隐藏在其身边的锦衣卫高级密使一刀将其砍死。
那“胜天帮”,也被湖广诸府、县的锦衣卫同时动手,该杀杀,该抓抓。
几日之间,湖广黑、恶为之一空。
而年纪最轻的少年帮伙:两广“黑虎会”,除“老大”冯希出生在嘉靖十二年外,其他骨干帮众都是嘉靖二十五年后生人,还网罗了六十余名嘉靖三十年以后的泼皮、无赖作为“马仔”。
同在两广,锦衣卫还给了一个评价,那便是身边最近的帮伙:肇庆府下的阳江县有一白露楼,专营酒食生意,但却开遍了肇庆府。
白露楼掌柜林钦与地面上的混混徐笠联合,做起了“无本生意”,不论白露楼日常所需食材,还是开办新酒楼,全由徐笠去敲诈,但凡不给,就砍手砍脚。
白露楼就这样起了家,林钦、徐笠也赚得盆满钵满,在林钦、徐笠为锦衣卫所斩后,对其家财清算,竟高达上百万两纹银。
丝毫不亚于一个大型帮伙之财。
但这些,全都充入了国库中。
难得的,内阁首辅大臣兼户部尚书的高拱露出了笑容,在没有打击两京一十五省黑、恶前,还担心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但看到无数充入国库的银财,忽然觉得,什么都不是问题。
这么多的黑、恶,起码为国库充入了上亿两纹银,建造两万五千里直道或许还差点,但建造“十万座学堂”,绰绰有余。
扫黑除恶,能弄到一项国策级的银两,高拱认为,这样利国利民的事,该多干,常干。
地方自查总有不到的地方,锦衣卫也不是面面俱到,高拱甚而都认为,该让普通百姓参与进来,凡是举报黑、恶者,重重有赏。
为防地方衙门徇私枉法,该让都察院御史作为钦差,巡查全国朝诸省府县,倘若百姓信不过地方衙门,可上报巡查钦差,一旦查实,同样给予重重奖励。
事关“钱途”,高拱有着非常高的兴致,飞快地拟好了一道奏疏,“奏除恶务尽疏”,详细地阐述了心中所想。
停笔后,还让胡宗宪、李春芳来看,询问二人的意见,胡、李默了一下,没有反对,也没有什么补充。
高拱让内阁中书舍人高务实前去玉熙宫呈奏,但紧接着,就在奏疏之下,是此次扫黑除恶中,查抓到的娼妓之数。
仅秦淮河畔,就有十万之众,京城、杭州……林林总总,大明朝两京一十五省,竟有百万之多,这加以教化,不知要多少钱。
更何况,其中不少娼妓,常年从业,身患疾病,加以治疗,又不知多少钱。
高拱从钱流中“醒来”,捂着心口,仿佛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