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述识海,白龙驮着灵晔穿过啮雪原,抵达冰川。
冰川之中,水流冻结,凝成一条冰雪大道,直通天际。
灵晔驱使白龙,来到冰川尽头,将其化为人形,一同落在冰面上。
“这是哪儿?我们来这此作甚?”白虺打量四周,发觉此处三面环山,中地凹陷,瞧着像一个深潭。
“此处名为太水。”灵晔一掌击向脚下,堆积的残雪被掌风扫开,露出晶莹剔透的冰原。
白虺不解,“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灵晔答道:“找人。”
白虺环顾四周,除茫茫雪山与寂寂冰原之外,哪儿有人?
他开嗓朝雪山长吼:“喂,有人吗——”
灵晔吓了一跳,连忙制止道:“别乱喊。”
“不喊怎么找人?”
“你喊也找不到,只能招来……”灵晔忽然止语,望向雪山。
“招来什么?”白虺追问。
“这个。”灵晔指了指。
白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立即怪叫起来:“我的娘哎!”
只见雪山上腾起雪雾,紧接着雪浪顺山势而下,以迅猛之势砸向冰原,朝他们滚滚而来。
雪崩。
白虺拉着灵晔想躲开,却被她反手扯住,“慌什么?”
只见她抬手撑开五指,一道剑形屏障便挡在他们面前,破开了冲击而来的雪浪。
雪浪自两人身边疾驰而过,冲向太水出口,轰隆隆砸向断崖。
灵晔并指一点,屏障顿时化作剑气,将堆积在二人四周的冰雪震开。
冰面刹那归于洁净。
白虺目瞪口呆,傻傻想道:他本以为妖道之修为已经算是难得的厉害,却不想灵晔之修为,直甩其十万八千里。
随即不由得庆幸,好在荒剑山上遇到的是妖道,若是灵晔,自己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灵晔转头看他盯着自己,一副受惊之态,关怀道:“吓着了?”
白虺正色,扬声道:“怎么可能!本大爷岂是那般胆小之龙!”
灵晔哼笑一声,随即松开他,走向太水中央。
白虺连忙跟上,问道:“这儿鬼影都没一个,你要如何找人?”
冰原上倒映出两人之身影,犹如图景。
灵晔道:“太水是整个啮雪川的源头,雪域族人以啮雪川为生,也沿其径流之地而迁徙,因此可借由太水,寻找雪域族之踪迹。”
白虺不解,“找雪域族做什么?你不是已经决定要收那软脚虾为徒了么?”
“什么?”灵晔没听清‘软脚虾’三字。
软脚虾。
白虺重复一遍,却发现这三个字又说不出来了。
这个死软脚虾!
灵晔了然,“你骂他,他不让?”
白虺直点头。
“忍着吧。”她弯了弯眼睛,笑容令人如沐春风。
她跟妖道很不一样。
妖道笑起来也好看,可总憋着坏,让他糊里糊涂地就落入圈套,而灵晔的笑容中,更多了一份包容。
这份包容,不是对他,而是对万物。
白虺哼道:“我出去了骂!”不光骂,还得揍!
灵晔又是一笑,不置可否。
二人来到潭心,灵晔捏剑诀,轻唤一声:“神霄。”
一柄神剑犹如闪电,从云层劈下,钉在二人面前,剑锋入冰三寸。
神霄发出嗡鸣,将冰层震裂,裂纹直深入潭底,引动暗流。
白虺见过神霄,却觉得眼前神霄与印象中大有不同。
九渊所持神霄,看着虽仍旧是柄宝剑,却总觉缺乏灵气,而这把神霄却颇通灵性,是一柄真正的灵剑。
他走上前,想拔起来看一看,神霄却探出电纹,咬了他一口。
白虺猛地缩回手,然后借法,撮出一枚雷丸炸了回去。
雷丸与神霄相撞,轰然炸开,可神霄却丝毫未损,还得意地兹出电纹,仿佛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这把破剑!
白虺还想再比试,却见灵晔忽然脚下生云,浮在了半空。
“干嘛?要为它出气?”白虺有些心虚,忘了打狗还得看主人,打剑也是。
灵晔却道:“用不着。”
白虺放心了,“那你跑上去做什么?”
灵晔朝他一笑。
这一笑,在天光之下,太过耀眼,白虺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却忽然听见一阵细碎的迸裂之声。
神霄再次发出嗡鸣,随着‘咔嚓’一声巨响,白虺脚下一空,掉入了裂开的冰缝之中。
灵晔飘过来,低头对他补充道:“神霄会为自己出气。”
白虺气急败坏,“你不早说!”
果然,不管是妖道还是灵晔,都是满肚子坏水儿的黑心肠!
白虺落进冰凉的太水之中,差点被冻僵,他化出龙身,将坚冰搅碎,然后破冰而出,一尾巴将神霄剑抽出了天外。
走你!
灵晔遥望神霄消失的方向,回头对白虺道:“你把神霄给我打跑了,那便代它替我设追踪阵吧。”
说完,她将灵力注入白龙体内,然后以其为眼,设下追踪阵法。
太水卷上龙身,其灵气源源不断地涌入白虺体内,他听得灵晔一声喝令:“行法!”
白虺眼前立即出现河水奔涌之场景,他神随川去,经由啮雪原,流向原野外的各个部族、村落,看见了凿冰捕鱼的渔民、御鹿行商的商人,还看见了……
咦?那不是小软脚虾么?
他停下脚步,看小软脚虾与族人告别,然后带着四五人,逆流而上,往啮雪原方向而去。
其余族人,则顺流而下,带着麋鹿、行李,去往南方。
白虺跟着雪域族人一路南下,行至春暖处,雪域族人停下脚步,在啮雪川河畔安营扎寨。
灵晔借法与他共通五感,见此场景,却是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白虺疑惑,“叹什么气?此处有山有水,温暖宜人,这些人在这儿安家不是挺好的?”
“是啊,可惜不止你和他们这么认为。”灵晔话刚落音,几声兽吼打破了河岸的安宁,一群妖兽三面合围,朝雪域族人逼近。
麋鹿发出示警,声音穿透啮雪川两岸,然后四散而逃。
雪域族人还未休整完毕,便不得不拿起武器,陷入与妖兽的厮杀之中。
很快,啮齿川便被鲜血染红。
白龙想去营救,却根本无法动弹,因为这是早已发生过的事。
厮杀停止,雪域族人被妖兽们啃食,留下满地鲜血与残骸。
待妖兽离去后,几名紫衣修士御剑而来,落在河岸,白虺看清其中一人,正是九渊那灾殃!
灵晔幽幽道:“若不是紫霄雷府弟子驱赶妖兽,也不会发生这等惨剧。”
九渊捂住鼻子巡视营地,见无人生还后,便让弟子将妖兽们吃剩的残骸,都扔进了啮雪川中,随后追寻妖兽的踪迹而去。
灵晔并未立即解开阵法,而是继续等待。
许久后,两名女子抱着一名婴孩,从一处雪洞中爬出来,对着啮雪川哭了很久。然后,二人收拾起紧要行李,吹响哨子,唤出林中两头幸存的麋鹿,继续往南行去。
灵晔道:“这便是他仅剩的族人了。”
太水日夜奔流,二人沿着啮雪川行至一处边城,最后随啮雪川绝迹于红尘之中。
这便是她要收他为徒的原因?
啮雪川回溯,白虺与灵晔神识重归太水,她解开阵法,将白虺从水中拉出来,重新将太水冰封。
“回去吧。”
白虺抖落身上水珠与冰雪,尾巴一卷,便将她甩在了头上,然后载着她沿着原路返回。
神霄剑追上它,回到灵晔手中,不满地震动剑身。
灵晔喂了它一滴精血,才将它安抚下来,它得精血后,化作一道青光,没入了灵晔体内。
白虺忍不住说道:“我见过它。”
“哦?”
“在九渊手中。”
灵晔想问,却问不出来。
白虺想说更多,也说不出来了。
这是天道限界,人无法回到过去,亦无法探知未来。
一人一龙回到冰湖,远远瞧见云述衣衫单薄地站在门口,身上落满雪花,很是弱小可怜。
白虺冷哼,“装模作样!”
灵晔轻笑一声,将它收回袖中,落在了冰湖之上。
钟遇在湖面上凿了个洞,正在钓鱼,见灵晔回来,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师父,您回来了?”
“嗯。”灵晔望着云述问道:“怎么让他站在门口?”
“不是我让他站的,是他自己非说要等师父回来。”钟遇此时还年轻,喜怒都摆在脸上,此时显然对这个捡来的小孩儿,很是不喜。
他对灵晔问道:“师父,找到他的族人了么?”
灵晔没回答,只道:“带回宗门吧。”
钟遇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哦。”
灵晔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钓着几条了?”
钟遇揭开一旁的木桶,里头有小半桶处理干净的杂鱼。
灵晔笑道:“真不错,够咱们吃的了,做去吧,吃完咱们好上路。”
“是。”钟遇得了句夸赞,脸上也有了光彩,喜滋滋去收鱼竿。
灵晔提起木桶,站在原地等他。
钟遇收了鱼竿,快步朝她跑来,然后去接她手中的木桶,“师父,我来。”
灵晔也没拒绝,笑盈盈地将木桶递给了他,“好。”
二人朝草屋走去,云述听见脚步声,抬头看来,一见灵晔,顿时露出惊喜的笑容。
他朝灵晔跑来,没跑两步,便扑摔在了雪地上,裹了一身雪。
灵晔上前扶起他,替他拍干净了身上的雪,问道:“摔疼了没?”
钟遇嗤道:“摔雪上哪里会摔疼?”
云述扬起脸,双眼包着泪花儿,哽咽道:“不、不疼。”
钟遇:“……”
灵晔替他擦了擦脸,将人牵到屋里,然后将塞进床榻上,“捂着吧,身上冻得跟冰似的。”说完,便去拨炉子上的火。
火熄了。
她弹出一点火苗,将柴复燃,屋里逐渐暖和起来。
云述夸道:“您真厉害!”
灵晔朝他一笑,表示回应。
提着鱼进门的钟遇:“……”
马屁精!
他放下鱼竿,提着鱼来到炉子前,取下熬汤的陶罐,架上一个铁网子,开始吹火烤鱼。
鱼的香气很快蹿了出来,白虺从灵晔袖中探出个脑袋,巴巴地盯着在钟遇手中翻来覆去的鱼。
想吃。
想吃的不止它一个,榻上的云述,肚子又开始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钟遇暗暗撇了撇嘴,见灵晔拿碗要给他送鱼去,便自己抢过来,装了两条鱼给他送去。
“吃吧。”
白虺见他离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网子上剩下的几条鱼给囫囵吞了。
“烫烫烫!”它一边喊烫,一边将鱼骨头给吐了出来,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灵晔:“……”
钟遇回来,见网子上的鱼骨头,顿时傻了。
他抬头看向灵晔,灵晔只好顶锅,“我吃了,味道不错。”
“师父喜欢吃?”钟遇来劲儿了,将鱼骨头拨开,又重新拿了几条来烤,“那我给师父多烤几条。”
灵晔的脸被炉火熏出一片暖意,她笑了笑,应道:“好。”
白虺道:“盐味儿有些淡,让他多加点盐。”
灵晔弹了弹它的脑袋,对钟遇道:“味道淡了点,可多加些盐。”
钟遇响亮答道:“好嘞!”
床榻上,云述端着鱼,看着炉子前的师父,眼里充满羡慕。
如果她也是自己的师父,那就好了。
他出神地盯着灵晔,连鱼都忘了吃。
灵晔察觉后,转头看向他,关怀道:“不是饿了么?怎么不吃?”
“吃的。”云述抓起一条鱼,啃了起来。
鱼很香,难怪她喜欢吃。
两条鱼吃完,灵晔又亲自给他送来两条,嘱咐道:“慢些吃,小心刺。”
刚说完,他就被刺卡住了。
灵晔急忙为他拍背,又让钟遇倒水。
他楚楚可怜地看着她,脑子里却有个声音,势在必得地告诉他。
“你一定要成为他的徒弟,留在她身边。”
白虺正借着二人照看云述的空档偷鱼吃,听到这一声,‘噌’地挺起了脖子,四处查看。
谁在说话?
一丝微弱地魔气钻入它鼻子,它循着味道找去,看见云述额头,一颗魔种若隐若现。
找到了!
它立即化作一道白光,朝云述飞去,那魔种却迅速隐匿,消失无踪。
白虺一头撞在云述脑门儿上,脑子嗡嗡作响,眼前直发黑。
云述也没好到哪儿去,他被白虺撞倒在床榻上,两眼一翻,晕死过去,手里还端着鱼。
白虺晕晕乎乎地摔在被褥上,被一只冰凉的手捉起。
“你没事吧?”
“没……”
他陷入了黑暗。
晚枫山,白虺与云述二人的身子,同时开始抽搐,吓的小黄赶紧从白虺鸡窝似的脑袋上跳了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
白藏见两人身子抽搐,口吐白沫,还直翻白眼,赶紧将灵力注入二人灵台。
好半晌,二人才停下来,恢复了正常。
白藏撤回灵力,抹了抹脑门儿上吓出来的冷汗,自言自语道:“不行,这样下去恐怕要闯祸。”
他连忙提起小黄,然后召出三尺水,将它放在上头,将它送去苍梧殿。
“赶紧去把伏师姐找来!”
小黄吓得炸毛,在他脑子里一边尖叫,一边大骂,差点将他天灵盖给震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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