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吗?
白虺答不出来,因为他还不懂。虽然不懂,却又不想承认自己没有,所以迷茫、矛盾。
伏青骨见他答不上来,也不追问,只替他出主意道:“这般情形,你可寻求同类,与你共渡难关。”
原本就憋闷的白虺听她这话,直接炸毛,“我才不去!”
伏青骨只当他是在自己面前,放不下脸面。
“你若害臊,我可以暂封灵契,许你一段自由。”
“谁稀罕!”
白虺甩尾,一个水波将伏青骨送了出水去,自己气得在潭底打转。
发情期的妖兽果然性情暴躁,喜怒无常。
伏青骨在空中稳住身形,随即盘腿在空中坐下,闭眼念起了天地静心神咒。
咒语荡开,水潭逐渐安静下来,念了三四遍后,白虺从水潭里冒出个脑袋,呆呆盯着她。
伏青骨此刻的模样,就像它在荒剑山破庙中曾见到过的那尊塑像,让人安心之余,却又觉得疏离。
他重申道:“我不去。”
伏青骨睁眼,垂眸笑道:“不去就不去,谁还能强迫你?只是怕你无从消解,难受起来磋磨人罢了。”
白虺又开始吹水泡,总觉得心头有些不是滋味,却又理不清由来。
“不过,看来这静心神咒管用,你若真不想去,大不了往后我劳苦些,替你多念几遍。”
白虺吐出一个滚烫的泡泡,闷声道:“我自己会念。”
“谁念都成,别闹脾气就好。”伏青骨察觉元丹已归体,朝他伸手道:“出来吧,该回去了。”
白虺在水潭里游了两圈,散了散热气,然后腾空而起,将伏青骨顶在脑袋上,冲向洞口。
伏青骨吓了一跳,随后朝他脑门儿抽了一记。
“少拿我撒气。”
这一抽,将白虺的郁闷抽得烟消云散。
妖道还是那个妖道,至于什么是感情,等他弄懂后,自会向她证明,他一定会有这个东西。
白虺带着伏青骨冲出洞府,滚进星空,然后乘风而起,逐月而去。
伏青骨任凭他撒欢。
发泄发泄精力也好,省得跟她闹别扭。
她回头看向白虺隐没在群山丛林之中的洞府,发觉原来就在武陵境之中。
“倒是挺会找地方。”
“那是自然。”白虺难掩得意,然后带她绕着荒剑山、刀刃锋、药王谷飞了几圈,才一头钻进伏青骨设下的传送阵,回到了蜗冢。
元神归位,伏青骨缓缓睁开眼,却觉得腿上发沉,低头一看,白虺不知何时化作人形,伏在她腿上,睡得正香。
她盯着他的脸瞧了半晌,惊奇地发现,这四脚蛇竟长开了,褪去少年的稚嫩圆润,变得更为明俊英朗,看上去成熟不少。只是蹙起的眉头,仍然难掩属于妖兽特有的敦纯。
她伸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却发觉他气息微滞,随即哼笑一声,伸出两指用力揪住了他的腮肉。
白虺猛地睁眼,拍着她的手嚷道:“疼疼疼!”
知道喊疼,也就说席玉下的禁语咒解了,看来他们在这蜗冢里待的时辰不短。
“不装了?”
“谁装了。”
伏青骨将他从腿上揪起来,松开手才发现这四脚蛇长开的不止五官,身量也高大不少,与她齐坐竟高出她一个脑袋。
白虺捂脸,对上她打量的视线,不禁挺了挺胸膛,“怎样?本大爷是不是更加英俊潇洒,威风凛凛了?”
“嗯。”伏青骨点头,随即又补道:“脸皮也更厚了。”
她竟没有反驳,白虺暗自窃喜,尾巴都快翘上天了,“本大爷这是实话实说。”
可对上伏青骨含笑的眼眸,他又忍不住脸红。
头顶蓦然传来一阵鸣响,二人抬头,却见那旋涡符文正在吞食夜明珠,原来它也是一只神蜗。
这只神蜗,比蜗冢里的其它神蜗都要大,其蜗壳占据着整个蜗冢的穹顶。
伏青骨见其余神蜗都聚集在它周围,便知它就是这神蜗一族之族主,之前那股纯净的灵力,应当就是它赠予的。
伏青骨运转自窥内府,发觉灵力充盈,元丹莹亮,而元丹上的四条触角,也逐渐有了婴孩手脚的模样。假以时日,便能再次化形,恢复成原本模样。
夜明珠被神蜗吞食,墓室内便暗了下来。
伏青骨掏出乾坤袋,找出五颗大小相等的夜明珠,将其按五行方位嵌在墓室的墙壁上,形成了一个五行养灵阵。
养灵阵结成,刚育出的小神蜗,便纷纷朝阵中爬去,最后挤在一起,吸食着夜明珠的灵气。
族主震动蜗壳,发出低沉而悠远的鸣响,伏青骨知道它是在道谢。
白虺赶紧抢过乾坤袋,心疼道:“再给就没了。”
“这叫礼尚往来。”伏青骨一跃而下,来到一只蜗壳前,将九头蛇和蟠龙捞起,抛给了跟过来的白虺。
白虺满脸嫌弃,“给我干什么?我不要。”
九头蛇在他手心乱蹦,显然也不大欢喜。
伏青骨道:“龙珠里的魔气已被净化,可辅助你修行,增长修为。这九头蛇与你分属同类,又是老相识,你借龙珠之便,帮它重塑肉身,也算功德一件。”
一听说能重塑肉身,九头蛇不蹦跶了,反倒探出九个脑袋,死死扒住白虺和龙珠不放。
“我天生缺德,帮不了。”白虺甩手,却怎么也甩不开这九头蛇,“死海葵,你给我撒开!”
九头蛇反倒扒得更紧了。
伏青骨幸灾乐祸,“看来它是认准你了。”
“都怪你!”白虺抠手,跟九头蛇较劲儿,“死海葵,再不撒开,我就把你的九颗脑袋挨个拔下来!”
九头蛇能松开就有鬼了。
趁二者较劲的功夫,伏青骨收了几只新褪的蜗壳,随后朝蜗母一礼,往墓外走去。
白虺赶紧追上去,“臭妖道,也不等等我。”
伏青骨竟真停下来等他,“快点。”
白虺健步如飞,乌发飘扬。
二人走后,五行养灵阵中浮现一道白色人影。
她一出现,阵中的小神蜗立即朝她靠近,透明的蜗壳不住地颤动,发出短促稚嫩的鸣响。
蜗母。
她低头一笑,从中托起一只,在它的软壳上亲了亲,随后用灵气将它包裹,追着伏青骨的脚步,送往蜗冢外。
伏青骨与白虺刚出墓门,便察觉身后有东西朝他们飞来,白虺正要将它抽开,却被她拦住。
是神蜗的气息。
二人停下脚步转身回头,那东西也停了下来,怯怯游移。
伏青骨仔细一瞧,发现是一只灵球,球中包裹着一只刚育出的小神蜗。
白虺怪道:“它跟出来干什么?”
伏青骨朝蜗冢看了一眼,见并无异动,便朝小神蜗伸手唤道:“过来。”
小神蜗犹豫片刻,慢悠悠地飘到了她手上。
两双眼睛凑近端详。
这小神蜗也就半个手掌大小,壳和肉都是透明的,触角上带着两点绿,此刻正趴在伏青骨手上,小心翼翼地试探,瞧着很是惹人怜爱。
“你该不会是想养着吧?”白虺警惕道,他身已有两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可不想再多一个小粘糕。
“不然呢?”伏青骨碰了碰小神蜗的壳,居然还是软的,“族主既然送它出来,便是让它跟着我,将它送回去,多不识抬举。”
小神蜗触角先是一缩,然后又伸出来在伏青骨手上碰了碰,竟不怕了。
白虺满脸拒绝,“这东西以至清灵气为食,谁养得起?”
伏青骨目光瞟向他腰间的乾坤袋。
他赶紧捂住,“这是我的。”
“罢了。”见他不肯,伏青骨也不勉强,她试着将自己的灵力喂给神蜗,见它没有拒绝,并且吃得津津有味,也就放心下来,“左右跟着我,也饿不死,我养就是。”
小神蜗吸食灵力后,震了震蜗壳,然后伸出触角,在她手上亲昵地蹭了蹭。
白虺直冒酸水,他伸手将神蜗夺过来,扔进了乾坤袋里,“真是麻烦!”
伏青骨眼睛一弯,“轻些,别摔着它。”
白虺翻白眼,“它是妖兽,没你想的那么娇气。”
伏青骨探了探,果真没事,也就放下心来,“走吧,我们去找席玉。”
“找他作甚?”一个两个,没一个顺眼顺心。
“辞行。”
山海祭结束,她也取得神蜗,该回药王谷了。
白虺一听说要离开,原本烦闷的心情顿时飞扬起来。
他大步朝前走,走了几步又回头催促,“快点,怎么磨磨蹭蹭的?”
伏青骨微微一笑,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二人刚出水帘洞,便见雁风等在洞口。
伏青骨招呼道:“仙君可是在等我们?”
雁风迎上来,“你们终于出来了?”
“终于?敢问仙君在此等了几日?”
“三日。”
三天?她以为最多不过一个日夜,居然这么久。
算算日子,素月和白藏他们就要启程离开了,说不准还能同行一段。
“不知席玉仙君何在?”
“师兄大前天就带着钟遇仙君离境了,走之前特地交代我在此守候,等你们出来,好送你们出境。”
伏青骨也不多耽搁,朝雁风拱手道:“那就劳烦仙君了。”
“不必客气。”雁风抬手请道:“随我来吧。”
二人随雁风下山,来到白沙湖,临走前,伏青骨将神蜗一事告知雁风。
雁风有些惊奇,却并未阻止她带小神蜗出境,“既是族主托付,我们也无异议。”
“托付?”
“神蜗一族会将后代托付给值得信任之人,跟随其开辟新境。”雁风叮嘱道:“这是莫大的信任,还望仙友善待小神蜗,替它寻个好去处。”
“原来如此。”要说去处,她还真有一个,伏青骨拱手道:“劳仙君转达,小道必不负族主所托。”
“好说。”
“告辞。”
雁风开启法印,利用传送阵,将二人送出蜃境。
眨眼之间,两人便落到境外的一艘小船上。
“师父。”
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伏青骨回头,还是钟遇。
她问道:“你一直在这儿等着?”
钟遇点头,“每日都会来看看。”
伏青骨见他神色疲倦,便知这几日没少受席玉那狐狸磋磨,却也不过问,只道:“先回蓬莱。”
“好,师父坐稳了。”钟遇叮嘱一声,摇桨行舟。
小船驶离蜃境,没入涛涛烟波。
-————别蓬莱分界线——————
小船刚登岸,伏青骨便听到了白藏的呼喊。
“伏师姐,白师兄,这儿!”
伏青骨寻声望去,就见素月领着剑阁一行人,朝码头而来。
兰覆、莲衣也在其列,应当是出来送行的,二人看到伏青骨,也十分激动,一路小跑,来到岸边迎接。
兰覆忍不住抱怨,“怎么去这么久。”随后伸手去扶。
伏青骨搭着她的手下船,笑道:“有点事耽搁了。”
莲衣好奇问道:“何事?”
“过后再告诉你。”事关蜃境秘密,不好当众人的面明说。
“哦……”一人跟在伏青骨身后下船,莲衣看了一眼,顿时呆住,“你是……白师兄?”
白虺落地站定,抖了抖衣袍,扬起下巴道:“怎么,连你白师兄都不认得了?”
莲衣张大嘴将他打量一番后,顿时哭丧个脸,“我还是喜欢小小的白师兄。”
白虺眉毛一竖,“什么眼光?去去去,一边去。”
兰覆将伏青骨拉到一旁,替她把脉,然后惊喜道:“好了?”
伏青骨点头。
“这一趟值。”兰覆又悄悄问道:“药也取到了?”
“嗯,比想象中顺利。”
“那我们岂不是也可以回药王谷了?”离谷这些天,又经历这么多事,她和莲衣都分外想念药王谷,还有少谷主。
伏青骨笑道:“还不快去收拾东西?过会儿,我们同小白他们一起走。”
兰覆赶紧招呼莲衣,回水轩收拾东西。
莲衣一听可以走了,忙拉着兰覆,跟只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飞走了。
白藏听说她们也要走,高兴地跑上前,招呼道:“伏师姐,白师兄……”
他的话忽然卡在嗓子里,随即怪叫道:“白师兄……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该不会被夺舍了吧?还是像席玉仙君老……”
“咳。”身后传来狐狸不怀好意的咳嗽,白藏立即闭嘴。
白虺不满道:“白二十三,你什么意思?本大爷这般模样,难道不比从前更威风?”
“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有些不习惯。”这脾气,是他白师兄没错,白藏又仔细瞅了他两眼,美言道:“白师兄更像师兄了。”
白虺锤他脑袋,“不会夸别夸。”
白藏捂头,打人也更疼了。
席玉上前,往白虺身上扫了几眼,随即眯起了一双狐狸眼,玩味道:“哟,几日不见,白师兄长大了,可喜可贺。”
白虺皮笑肉不笑,盯着他眼角的纹路,学着他的语气,阴阳怪气地回敬,“同喜同喜,‘老’狐狸。”
席玉眼角笑纹一收,几日不见,这四脚蛇倒是长进不少,会往人痛处咬了。
钟遇看着二人咬得一嘴毛,暗自冷笑。
该,打起来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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