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把这个情况,立即报告兵司,并转告友邻人民军朴师团长。”从人民军师团部回来不久的师政委特别关照了参谋长一句,又向站在一旁的师侦察科丁科长说道,“告诉尤林,替我们向朝鲜人民游击队金钟方同志和全体指战员致以战斗的敬礼,他们的情况,我们将随时转告朴师团长。”
“对,还有,你告诉他,”师长站起来说,“友邻人民军部队侦察员已经发现,敌人正在使用伴动动作来迷惑我们,企图用假象来掩盖它的真实行动。那个叫做什么克莱斯的美军顾问,也会要这一套的。叫他们特别提高警惕,注意敌人的反侦察措施。”
“是!”丁科长说,转身向电台室走去了。
不一会台室里就响起了女报话员清晰的呼叫声:“剑!剑!剑……”
无线电波又带着师首长的指示,以每秒钟绕地球七圈半的速度,飞到了敌后那个小山包上,飞到了在夜色中显得黑沉沉的栗树林里,传到了吴天信和尤林的耳朵里,暖到了这支小小的侦察队伍每个战士的心窝里。
在栗树林里停留了约莫一个小时之后,侦察员们又出发了。
有了新罗人民游击队的同志带领,侦察员们就像长了“夜光眼”一样,行动迅速多了。
在战斗中,在战士之间,是很容易彼此瞭解并建立起战斗友谊的。他们中原赤色志愿军侦察员和新罗人民游击队战士李青姑,从认识到现在只不过几小时,而且一直处于紧张的战斗之中。
但是,反对共同敌人的生死斗争,使两国战友很快地融合成一个战斗的整体,就像多年的老战友那样互相关心着。
真的,世上有什么别的东西,能比无产阶级国际主义的战斗友谊,更能够把人们的心连结在一起呢?
化装为老百姓的青姑穿着绿色的上衣和黑色的长裙,在淡淡的月光下,几乎同周围的树丛和青草溶成了一色。
她走得轻快敏捷,襟带和裙裾在夜风中轻轻飘拂着。路边上那些带刺的“糖罐子”藤蔓和树枝的梢尖,经常挂住她的裙角。
每当这时候,她就把裙摆轻轻提起,用手灵巧地把荆棘拨开,一面低声关照着侦察员们:“同志们,小心有刺。”
看得出,夜间走山路,对这位女游击战士来说,已经是寻常事了。
他们在一片几乎没有道路的山腰小树丛中走了一阵子以后,忽然听到有一阵急促的流水响声,从他们脚下什么地方传来。
青姑站住了,转过身来对尤林说:“尤队长,过了前面那道山梁,下面就是黄陵洞。不过,这里有个地方不好走,同志们要小心。”
她和尤林同时用手分开了挡住去路的一丛密密的灌木,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光秃秃的石崖,凌空横出在陡壁之上。
在黯淡的月光下,可以看到石崖对面,也是一片向前倾出的断崖,高高地横出在黑森森的深涧上空。一根约有五,六米长一尺来宽的大树干,横架在这两座断崖之间,成了一座天险的独木桥。
下边,不见底的深涧里,有一缕隐隐的白光在微微闪动着,像是一道瀑布。急促不断的水声,就是从那里响过来的。
“乖乖!”田昌茂朝涧底看了一眼,伸了伸舌头说,“名符其实的天桥!”
“天桥?明明架在俺脚底下。”孟二虎顶了他一句。
“你从底下往上看,不像个天桥?不象,就把我这个田字倒过来!”田昌茂反驳说,又问谢维忠:“水牛,你说是不?”
“我说,但愿这个脓包也能过去就好。”谢维忠指指俘虏,实实在在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青姑把枪斜挂到背后,撩起裙子,塞好裙角,走到独木桥边上,轻轻说:“这座桥叫做‘独仙木’。听我们游击队一位采药的老人家说,这桥一次只能过一个人,到了桥那头,还得跳一下。”
“真新鲜,我们都成了‘独仙’了。”田昌茂笑了,又“参谋”起来:“只能一个个过,那就意味着,木头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
“不是,因为两边石头不平,两个人一起过,木头会乱动。”
青姑解释着,就要往桥上迈。
尤林一把拉住说:“不,青姑同志,让我们先过。”
“别担心,我走过几回了。”
青姑笑笑说:“尤队长,桥那头见。”
她伸出一只脚在独木上重重踩了两下,然后从容地,坚决地迈出了脚步,平平稳稳地在窄窄的木头上跨着大步,侦察员们屏住呼吸凝望着她。
就要迈到桥那头了,她的身子突然左右摇摆了一下。侦察员们刚喊出“哎呀”一声,只见她敏捷地一跳,就跳到了桥那头的石崖上,转过身来向他们招招手。
侦察员们这才松了口气。
尤林说:“照青姑的样子,过数。”
田昌茂在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搓搓手,扎脚勒手地说:“我来!”
“又不叫你去拼刺!”孟二虎嘲笑地说。
“小心点!”尤林叮嘱了一句。
“没问题!”田昌茂回答着,人已经走到桥上,一眨眼,他就跳到对面石崖上同青姑握手了。
接着,孟二虎也摇摇摆摆地走了过去。
“队长,这个宝贝啷格办?”谢维忠望望旁边的俘虏,对尤林说。
“解掉他手上的绳子,让他自己走过去。”尤林说,想了想,又叫对面的孟二虎注意接引俘虏过桥。
孟二虎看看周围连根草都不生,就拿出那把锋利的铲子,把铲柄向桥上伸了伸说:“哼,李承晚这老小子,有这个种不?”
果然,俘虏一走到光秃秃的悬崖边上,两腿直打战,半步也不肯向前移。
“哟包,莫怕莫怕!伊里不沙,没有关系!明白?”谢维忠解掉了俘虏手上的绳子,和颜悦色地鼓励着说。
他的新罗话讲得比较蹩脚,只好半中半朝,再加上手势帮忙:“你的这个,眼向前看,脚步放稳,哼那,杜儿,梭以!就过去了!”
尽管谢维忠手脚并用讲得起劲,可是俘虏仍然一个劲向旁边缩。
谢维忠急了,伸手去拉住他。俘虏以为是要拉他上桥,又赶紧向旁边退了一大步,没想到正踩在一片溜滑的青苔上,两脚向前一滑,身子朝后一仰,一交跌在崖边上,滚了两滚,便头向下,脚朝上,跌下深涧去了。
好一会,只听得涧底传来了闷声闷气的“扑通”一声,然后又只剩下了水响,没有别的声息了。
“咳,这一下当真摔了坛子啦。”淳厚的谢维忠叹息道,“怪我没抓住。”
“怪他自己太怕死了。”尤林望望涧底,不无遗憾地挥了下手,“算了,咱们过!”
谢维忠把吴天信的电台取过来背到自己肩上,稳稳当当地走过去了。接着,吴天信和尤林也先后过了“独仙木”。
过了桥,尤林望望吴天信在月光下显得发白的脸,问道:“小吴,怎么样?害怕吗?”
“过的时候倒不怕,过来了以后倒有点后怕!”吴天信心里还在怦怦跳,老实承认说。“多锻炼几次就不怕了。”尤林鼓励他说,“更要紧的是你心里想着,桥那边有敌人,祖国人民和新罗人民等着咱们去为他们报仇,你就想不到怕了。”
“对!”吴天信点点头说。
“队长!”孟二虎在另一边说,“你听,枪声又响得紧了。”
尤林和其他人侧耳细听,果然透过涧水哗哗不断的喧声,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阵时紧时慢的枪声。听见这枪声,尤林心里忽然感到一阵宽慰。
因为,这就是说,周班长和王振华还是好好的,正在同敌人周旋着呢。
“好同志……他们会甩开敌人的!”他轻声说,声音中充满了激情和信心。他沉默了一会儿,就加重语气,有力地命令道:“同志们,抓紧时间,向黄陵洞前进!”
过了“独仙木”,羊肠小道笔陡地伸向山下。
绕过一个山弯,侦察员们眼前出现了一片狭长的山谷。
谷地中间,有一棵大树,远远看去就像一柄直立的铜锤。从这棵大树上射出一道探照灯光,雪白的光柱慢慢移动着。
“黄陵洞!”青姑低声说。
“注意隐蔽!”尤林命令道。
侦察员们站定了,探照灯的光柱落在地上,成了一个巨大的光圈,从侦察员们隐蔽的树丛和山坡上,慢慢地掠过去了。
尤林隐蔽在一丛矮矮的槠树后面,借着移动的探照灯光,注意地观察着黄陵洞。
这条狭长的山谷,地势由北向南倾斜,整个形状象个长脖子葫芦。
这个“葫芦”被高高的山峰环绕着,特别是紧挨着“独仙木”的山崖,屏风似的挡在北面。
东西两面山坡上,到处是一片黑沉沉的,高高低低的树丛,东边山脚下有条公路通向谷口。随着探照灯光柱的移动,现出了山坡下面的铁丝网木桩和在铁丝网后面来回走动的哨兵身影。
灯光移过,木桩和哨兵就隐没在浓重的黑暗里,在另外的地方,却又显现了一座座帐篷和用伪装网罩起来的炮位工事。
“这就是‘眼镜蛇’部队?”田昌茂挨近尤林小声问道。
尤林没有回答,仍然注意地望着谷地,一对眉毛紧凑起来。
“看,看,又是炮位!”孟二虎兴奋地对田昌茂耳语着,“奶奶个熊!敌人的探照灯别的用没有,专门给咱指示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