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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到元宵节,狮子山就闹开了。吵架的就那几家有人考上大学的知青家庭。

    陶秀华经历了上次那件事就不再否定自己的农村家庭。她早打算好了,她不离婚,先去读大学,等工作了再把老公孩子一块儿接进城。这事她已经跟她男人商量好了。

    至于孙老太。上头可是明确规定不能阻止知青上大学,她的意见就不重要了。

    可另外两家呢,谢庭伟没打算带孩子进城。他是这么跟他女人说的。

    “大凤,读大学国家是有补贴的,我也就不要家里的钱了。如果补贴有剩余,我就寄回家,给咱娃买好吃的补补,等他们大了,就送他们去生产队小学,那里学杂费都少。哎。你说说政策咋就这样啊,只能带一个孩子进城,这不是让你们母子兄弟分别吗?太残忍了。我还是都不带走好了,等我大学毕业了有了稳定的工作,我就来接你们。哎,我真舍不得你们啊,干脆我还是不去上学了,我们一家人整整齐齐在一起?”

    “不,你一定要去上大学,一定要出息,我相信你,以后儿子们就靠你了。”大凤神情激动,被谢庭伟忽悠得不知西北,眼泪鼻涕一起流。她也不在意,用手一拧,再一甩,鼻涕瞬间飞向门口。她似是觉得手上有鼻涕,手就在床角抹了抹。

    谢庭伟把头转向另一边,把厌恶掩在了心底。

    也就这样,谢庭伟抛下了老婆和三个孩子,最大的孩子七岁,最小的两岁,独自回了城。

    而另一边呢,谭映红却是说服不了杨家人,对,她嫁的就是春妮的同族。

    要说谭映红,她运气奇差。她也才二十一岁,比何宴清云舒他们早来一年,她确实干不惯农活,刚来狮子山不到一年就把自己嫁了,还生了个女儿,不到一岁。她如果再坚持坚持,也许根本不用嫁人。

    这个时候的女大学生金贵得很,找个条件好的不是难事。

    可是,千金难买早知道。

    “映红,你说说你是咋想的。”她的男人杨邦中再也受不了家里一天天都是吵吵闹闹的,决定开诚布公地跟谭映红谈一谈。

    “我是一定要回城的。”谭映红沉默了半晌才道。

    “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带走丫丫。”谭映红最舍不得的就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那坨肉,她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她的女儿不行。

    “那丫丫进了城谁带?”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我妈已经退休了,我弟妹都没有孩子,她可以帮我带几年。”等谭映红说出这句话,杨邦中才知道这女人什么都计划好了,只是她的计划里没有他。

    “我明白了。”杨邦中转身离开了屋子。

    谭映红心里五味杂陈,她嫁人这两年,杨家人对她其实都不错。

    但是她想要更好的生活,这是杨邦中给不了的。她只有回城,才能忘记这贫困的生活。一日日面朝黄土背朝天,这像是一潭绝望的死水,她永远也看不到希望。

    现在终于,她抓住了上大学这一根救命稻草,摆脱这里的生活,为此,她愿意放弃一切,包括她的丈夫!

    谭映红的事很好解决,只要离开狮子山就行。

    还要去和他男人离婚?根本不必!

    这个年代在广袤的农村土地上,结婚只需要摆个酒,请亲朋好友吃个饭就行,根本就不需要领证!

    而谭映红知不知道结婚要领证这个事,只有天知地知她知了,见仁见智了。

    当然,那谢庭伟跟他婆娘也是没领证的。

    等各位考上大学的知青处理好了家里的事,就到了要离开的时间了。

    离大学开学的时间尚早,但大家好多年没回过家了,还是要先回家看看的。

    这天,何宴清、云舒、陶秀华、谭映红和谢庭伟要离开狮子山了。

    除了陶秀华带上了男人孩子,准备先带人回家认认门之外,其他人都是一个人轻装简行。

    生产队大队长杨安章带着一大群人来了,知青,生产队小学的学生,还有就是知青们的家人好友了。

    不知何时天空下起了小雪,水雾升腾,隔得远,春妮都看不清那群即将离去的人的表情了。

    只是感觉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沉默不语,有人千叮万嘱,念念不舍。

    春妮走近了些,看到了云舒,去道了别。又看到了何宴清,说了声再见。

    她的眼睛在茫茫雪花中变得模糊,耳朵似乎也听不清何宴清说话的声音了。

    “等我回来。”他好像说了句这话。

    她又不确定。

    等我回来,算是承诺吗?还是只是即将离别送给送别人的客套话。

    她转身回家,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下雪导致道路泥泞难走,她竟然摔了一跤。

    眼睛还是一片模糊,她猛地一抹脸上的雪花,发现满手都是水。

    “哎,雪下得真大啊!”春妮自欺欺人地想。

    她想站起来,突然觉得脚有点疼。她心里叹了口气,哎,摔得可真疼啊!

    她终于哭了出来!

    再见了,她的男孩,那个总是和他们一起抓竹鼠捡蘑菇,一起探索狮子山,一起去黑市,一起吃饭喝酒笑闹的大男孩啊,那个总是在她跌倒时扶她起来还笑嘻嘻取笑她的大男孩啊,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像是把来狮子山的全部悲伤与绝望都哭了出来,完全不顾路人的眼光。

    突然,她的身前伸出了一只手,她抬头一看,竟然是夏至。

    “姐,你摔跤了吗?疼不疼?”夏至一脸关心。

    “哈哈。”春妮挤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说出了略带委屈的话语,“疼!太疼了!”

    “姐,不怕,我背你。我们一起回家!”说着话,夏至弯下了背,把春妮稳稳地背在路上,往家走去。

    “好,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