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宴后,周父因公务在身,提前离开溪水大队,留下周老爷子和涂静在姜家过年。
“姜老弟,咱们现在是亲家了。你看我来了这么多回,我家你还一趟没去过呢。正月初一,我们回去那天,你们跟我一起去省城住几天吧,认认门,怎么样?”
“噢哟。”姜老爷子说,“这,这太麻烦了吧?”
“有什么麻烦的?晓穗肯定得去啊,你和老妹子,还有晓穗爸妈,她哥,她弟,都去,都去……”周老爷子热情道,“放心啊,我家地方大,全都住得下。”
苏月芳听他没有提到二房,心里有些不高兴。怎么大家都去,就他们二房不去,这是不把他们当亲戚吗?
这还没分家呢!
周老爷子出手大方,礼数周全,怎么会独独漏了他们,难道是姜晓穗说了什么?
姜老太眼睛都亮了:“省城?哎呀,我还没去过省城呢。哈哈……”
“那就去呀。阿静,你等会儿去大队处打个电话,让小丽提前把屋子收拾出来。”
涂静温温柔柔地应:“哎,好的,爸。”她拍拍姜晓穗的手,轻声问:“有什么需要的,跟妈说,妈提前让人准备好。”
姜晓穗脸皮厚,改口毫无压力,不过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要去省城了?
似乎看出她心里的想法,涂静轻声问:“你是怕大院里的人议论吗?”
“啊,不是的,妈妈。妈妈,随便就行,我在哪里都睡得着。”姜晓穗从善如流。
周老爷子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用一种“便宜你了”的眼神看姜晓穗。
“……”
老登,你别蹬鼻子上脸啊,信不信我撸袖子了?
周瑞华低低地笑,对母亲说:“妈,把我屋里的被子换成新的吧,现在那床太薄,晓穗会冷。”
姜晓穗:“!!!”
嗯嗯嗯嗯嗯嗯????他的屋,我会冷???
啊啊啊啊啊!忘记了,他俩订婚了,可以睡一块儿了!!
这……这也太不好意思了吧?羞羞羞羞羞……
姜老爷子高兴过后,说:“周老哥,我就不去了,我是大队长,离开生产队太久不合适。让老太婆和晓穗爸妈去吧,给你们添添麻烦,让他们知道晓穗嫁到哪一户,也好安安心。”
姜大嫂和姜晓湖、姜晓河都很不高兴。
为什么不带他们?!
周老爷子和姜老爷子投缘,拼命邀请姜老爷子同去,最后还是没成。
“老哥哥,你的好意我心领啦。不着急,等我退休了,一定去省城拜访你。”
周老爷子只得作罢。
社员被城里亲家邀请去做客,在城乡关系紧张的七十年代,是件很值得吹嘘的事。这可真把姜老太憋坏了,因为她孙女不让说实话,她没法尽情吹嘘,憋得一天起了俩大泡。
姜晓穗正为要同房的事暗自荡漾,看见姜老太嘴上那么大的俩泡,也顾不上浮想联翩了,哭笑不得地拉着姜老太去公社买新衣。
“奶,您至于吗?等过两年我和瑞华结婚了,您想咋吹咋吹,至于憋成这样不?”
“咋不至于啊?”姜老太坐在自行车后座,叫道,“晓穗呀,你真是太狠心啦。这比戏文里的满清酷刑还要狠哇,奶一想到还要憋两年,就感觉没啥活头了。”
“您太夸张了!”姜晓穗嚷嚷,“不许再提这个事,等会儿您挑一身新衣裳,去省城的时候穿。”
这是姜老太自己提出来的,她坚持要自己付钱,姜晓穗也没拦她。
日子就在欢喜的等待中过去。
正月初一,吉普车从溪水大队出发,开往省城。
姜晓穗抱胸站在公社汽车站,气呼呼地问:“为什么我们要自己坐车?”
周瑞华提着行李包,诚恳地回:“因为坐不下。”
“那为什么是我们俩坐车?我们是新人哎!”
家人们,谁家新郎新娘自己坐公交去男方家里,七大姑八大姨坐轿车去的?!
周瑞华微笑:“因为我们年轻吧。”
从省城火车站下车,已经是夜里十二点,秦松阳在站外等他们。
“瑞华哥,嫂子,辛苦了。来,把包给我吧。”
姜晓穗乍听见“嫂子”这个称呼,感觉有点新奇,还有点别扭。
周瑞华拉开车门,扶姜晓穗先上车,一边问秦松阳:“晓穗爸妈他们怎么样,还习惯吗?”
“应该习惯吧。”秦松阳回答,“老首长一直陪着他们。不过瑞华哥,嫂子家人之前不知道你爷爷是老首长吗?今天刚到的时候,明显被吓到了。”
周瑞华和姜晓穗异口同声道:“哎呀,忘记了!”
秦松阳:“……”
真有你们的。
“咳咳,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周瑞华拍拍他的背说,“走吧,回家,我们也累了。”
省城深夜十二点的车道,安静宽阔,吉普车划过夜色,驶入省军区家属院。
姜晓穗往外张望,看见门岗处有人配枪执守,忍不住说:“你们小区守卫好森严啊。”
秦松阳笑着说:“嫂子,那是肯定的,住在这儿的都是什么人啊。”
姜晓穗这才忽然有了嫁入豪门的真切感。
“到了。”车子在一幢三楼的别墅外面停下,建筑风格偏西式,姜晓穗其实也不懂具体是什么风格。
大门被人打开,有个女人问:“是周书记回来了吗?”
周瑞华应:“是我们。”
姜晓穗一边往里走,一边扭头问他:“你们在家还称职务啊?”
“她是来家里帮忙的人,爷爷让她这么喊的。”
姜晓穗又想了想,总比喊“老爷”“少爷”的强。毕竟是七十年代,有些细节该注意还是要注意起来。
“其他人已经休息了。周书记,你和姜书记的房间已经收拾好,要不要弄点吃的上来?”
“不用了,阿姨,您也早点去休息吧,辛苦了。”
小丽是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女人,面相和蔼,笑着说:“行,那你们也早点休息。”
姜晓穗冲她笑了笑,简单扫了一圈屋内布置——低调、奢华、有内涵。
一句话总结,果然是大户人家。
轻轻推开二楼某个房间,门边的灯绳被人牵动,明黄的灯光照亮那张铺着新棉被的大床,空气里有淡淡的花香。
姜晓穗一抬眼,看见书桌上放着一只白瓷瓶,七八朵火红的玫瑰热烈盛开。
心跳忽然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