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宋越文轻声说着他们这些年在北大荒的生活。宋幼姗也聊起她在溪水大队的日子。
说到姜晓穗的时候,即便他们已经在信上有所了解,宋越文仍是惊奇:“晓穗,你真是公社干事啊?”
姜晓穗笑了:“外公,我已经不是干事了。”
“啊?”宋越文紧张地问,“出什么事了?”
姜晓穗眨眨眼:“我现在已经是副书记了。”
宋越文:“……囡囡怎么这么顽皮,你妈小时候也没有这样。忠平,是不是像你?”
姜忠平笑了笑:“爸,我小时候也稳重的。”
“哈哈,那就是你自己基因突变了。”宋越文指了指道。
姜晓穗惊奇道:“外公,你还知道基因突变呢?”
“那当然,我下放前,可是生物教授啊。”宋越文哈哈一笑,神态自得。
姜晓穗却不由心里一酸,问:“那外婆呢?”
宋越文瞧了眼妻子,江雅朝他温柔一笑:“你外婆是哲学教授,还有你舅舅,以前是学建筑的,只是个讲师。”
“学建筑的?”姜晓穗诧异极了,扭头问宋幼姗,“妈,你怎么不告诉我呀?”
宋幼姗无辜地回:“告诉你能怎么样,你还要为一个兔子馆跑到北大荒来吗?”
姜晓穗:“……也对。”
宋越文听不明白,问道:“怎么回事?”
姜晓穗解释:“我们公社打算建造一个兔子博物馆,陈列一些发展历史。我和我哥一直为这事奔走呢,没想到舅舅是学建筑的,正好跟他请教请教。”
“那很好啊,这个兔子博物馆嘛……听起来蛮有意思的。囡囡,这是谁想出来的?”
“是我呀,外公。”姜晓穗掩嘴轻笑。
正说话时,布帘外传来沈椒母女说话的声音,接着布帘被人掀起,一大一小走进屋来。
姜忠平起身,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轻声问:“有啥要帮忙的吗?”
沈椒可不敢劳烦这位妹夫,忙说:“不用,我一个人就行。爸妈,我去农场那边跟青华说了,他一会儿就回来。”
“哎,好。”宋越文应道,朝嘟着小嘴的宋宁招招手,让她到跟前来,“小囡囡怎么了,不高兴啊?谁欺负你啦?”
宋宁指着姜晓穗,气呼呼地问:“她为啥坐我的椅子?”
沈椒红脸,轻声呵斥道:“死丫头,说啥呢,你姐坐会儿咋了?看你个小气劲,信不信我抽你?”
宋宁插腰,更生气了:“那是我的椅子,不给别人坐,谁都不行!”
姜晓穗哈哈大笑,回头对沈椒说:“舅妈,没事,我惹阿宁生气了。”她在挎包里掏了掏,摊开手递到宋宁面前,问:“呐,巧克力给你,椅子给我坐下吧。”
宋宁惊呆了。她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巧克力。老舅之前说去城里给她买,多少年了也没买回来。
骗子!
她伸出手,抓住巧克力,黑水晶般的眼珠子滴溜溜转,脸上露出坏笑:“不行,一块不够。这可是我爸亲手给我坐的椅子,你得再给我一块才行。”
屋里大人见状,不由笑开来。
沈椒没脸瞧,骂道:“你还一块不够,我瞅你挨打不够。宋宁,你再给我闹。”
宋宁缩了缩脖子,有点害怕的模样。她妈啥都好,就是爱面子,要是让她丢了脸,能抽自己好几天。
“算了,一块就一块吧,谁让咱们是亲戚。”
姜晓穗哈哈大笑,这个妹妹实在太可爱了。没办法,长得玉雪可爱的人,即便撒泼也是可爱的。
“那块是坐椅子的酬劳,这些是姐姐给你的见面礼。”她又从斜挎包里掏出一把巧克力来。
巧克力这种东西,在七十年代是无往而不利的杀器,没有一个小孩子能逃脱巧克力的致命诱惑。
“姐,你真是我亲姐。我现在相信你了,你丫肯定是好人。”
你丫……是骂人的话吧?姜晓穗不确定地想。
“姐,你们从哪儿来的?”宋宁吃了她的巧克力,态度亲近了许多。
“南方,江州省下的一个生产队。”
“你们那儿有钱吗?能不能吃饱饭?”宋宁小大人似地说,“我听这边好多知青说,南方可穷了,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口米饭。你们也太可怜了吧……”
姜晓穗点点头,郑重其事地说:“那确实,北大荒的粮食产量是全国老大,我们没法比。不瞒你说啊,你姐姐我在家基本不怎么吃饭……都吃肉。”
“啊??你耍我?!”宋宁反应极快,大眼睛瞪得溜圆,瓷白的肌肤泛起愤怒的红色。
两姐妹在屋里耍嘴皮子,沈椒在布帘后头做饭。
北方冬天寒冷,炉灶也放在屋里使,难免弄得屋内一阵油烟味。
宋幼姗皱皱眉,不大痛快得嘀咕:“这种地方怎么住人呢?”
从她记事起,爸妈就住在海市,生活一贯体面,如今寄人篱下,还要受这样的苦,做女儿的实在心痛。
宋宁耳朵尖,听到这话,立刻嚷嚷起来:“你是不是又觉得我妈欺负爷爷奶奶啦?爷爷奶奶被农场那边盯着,要是住得太好,会被教育的。我妈巴不得跟他们换呢,哼!”
小孩子的语言直接又伤人。
沈椒连忙说:“阿宁,别没大没小!妹子,你别往心里去,阿宁被我们宠坏了。不过我真不是故意让爸妈住外屋,这也是为了做给那边的人看。”
宋越文皱眉,打断她的话:“青华媳妇做得够好了。幼珊,你不在这个环境,不要挑三拣四。之前我们住在农场,那里条件更差。要不是青华媳妇照顾,我和你妈未必能坚持到今天。”
宋幼姗被宋宁呛了一顿,脸色通红,心中已然后悔。再被父亲教训,更觉得难堪。
姜晓穗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对宋宁说:“阿宁,我妈不是故意的。她是心疼你爷爷奶奶,有些话可能无意中伤害了你妈妈和你。我代她向你们道歉。另外,这些年托你们照顾二老还有我舅舅,这份情义,我们永远会记在心里。”
宋幼姗面色稍缓,说:“是,刚刚是我不好。青华媳妇,不好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沈椒笑起来,有点高兴又有点不好意思,满脸通红:“嗐,没事。都是一家人,说啥两家话呢?”
“可不就是一家人——”一个男声忽然从布帘外响起,风雪涌入,门外进来一个身长玉立、气质清隽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