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派人过去的。”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气音通过电流在耳边震动,“有件事……我得先问一问你。”
“什么?”姜晓穗不明所以。
“你还打算回学校去吗?”周瑞华说,“我之所以这么问,是想着万一你打算回去,公社这边的摊子该由谁来接才好?一时半刻的,好像找不到合适的人。我想要是陈书记知道了,没准会埋怨我多事的。”
“啊,那你放心吧,他不会有这个机会的。”姜晓穗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就好。”周瑞华有些愉快地说,“虽然你不打算回学校,但我想,发生这样的过失,学校总要对你进行一些赔偿。你可以先想一想,到时候该怎么讨价还价。”
“噫,周书记,你还挺鸡贼的哩。”姜晓穗笑嘻嘻地说。
“……挂了吧。”
挂断电话,姜晓穗从电话亭出来,对等在外面的谢景川说:“先回招待所去,有个要紧的事我得好好琢磨琢磨。”
其实也没什么好琢磨的,学校给她什么赔偿,都不如在她这儿下个单子实在。
于是第二天校方代表赶来招待所时,姜晓穗直白地提出了要求。
校方代表也很诧异,他原以为姜晓穗会要求回到学校继续深造,没想到竟然只提了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
本来嘛,食堂开在那里,从哪儿买菜都是一样的。虽然更换供货渠道麻烦了一点,还有可能得罪一些人,不过这跟学校丑闻比起来都不算什么。
昨天张爱媛来的时候,秦松阳同志告诉校领导,军区老首长也听说了这件事,对此十分不满。加上姜晓穗本身也是公社领导,虽然只是个小地方的干事,但也不能太不把人当回事。
来之前,校领导说了,尽一切条件满足姜晓穗同志,务必让她感受到学校的诚意与歉意。
姜晓穗十分满意,由秦松阳驱车,去了学校一趟,和负责采购的人事处老师进行了友好洽谈,拿下一千斤野菜的订单。
这回的单子虽小,签的却是长期供货合同。也就是说,接下来省工农兵大学每个月都会从东风农业合作社采购一千斤的农副产品。
姜晓穗乐得吃饭都笑出声来。
这次打电话回去,她让其他几个大队也开始挖野菜。
“秦哥,学校真要开除庄梅梅啊?”回招待所的路上,姜晓穗问起昨天二人去学校的情况。
“确实如此。张爱媛恨透庄梅梅了,她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庄梅梅身上,没等学校同意,就把这事捅了出去。庄梅梅的指导员一开始还护着她,可等舆论发酵起来,他也退缩了,张爱媛还说他们俩有一腿呢……”
说到这里,秦松阳忽然闭上嘴,不好意思地瞧了她一眼,似乎为突然冒出的粗话觉得抱歉。
姜晓穗追问:“然后呢?”
“庄梅梅在校领导面前哭得很可怜,承认自己的过错,说是一时鬼迷心窍,希望学校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不过有张爱媛在,她怎么哭也没用。”
姜晓穗不置一词。
“我都快相信因果报应了。她当初害你被开除,现在终于轮到自己。”谢景川感叹,同时有些怜悯地说,“不过她这个样子,回去以后一定会被社员议论死的。”
“嗯,像我以前一样。”姜晓穗接话,“但也不一定,她这人一向运道不错,说不定还有更广阔的前途。”
毕竟是女主,总是自带气运,只要她愿意,肯定能抓到合适的机会。
谢景川对这话不大认同。
当天下午,姜晓穗散步去了信用社,发现账户上多了六百块钱,当即喜不自胜。
“我要去供销社!”
谢景川和秦松阳自然要陪同。
省供销社在市中心,位于车流密集的十字街口,是一栋砌着石砖的三层大楼。
姜晓穗头一回见到这个年代的石砖,好奇地多瞧了几眼。
谢景川便问:“你上学的时候,没来过这里吗?”
姜晓穗回答:“怀念一下。”
说着,她大步走了进去。
省供销社的商品琳琅满目,他们来得凑巧,这个时候楼里客人不多,所以可以慢慢逛一逛。
姜晓穗逛街的爱好一下子被激了出来,从这个柜台看到那个柜台,哪些东西都很好奇。
这时候,谢景川的好处便体现出来。他比任何直男都要细心,可以陪着女士慢慢地走着看着,并适时给予合适的意见。
姜晓穗感叹,“海王”在提供情绪价值这一块果然厉害啊。
三人在供销社逗留了一个多小时,姜晓穗给家里人买了礼物,又给公社和砂石厂的同事买了点伴手礼,卡着人家下班的点满载而去。
吉普车停在招待所门口,姜晓穗从车上下来,正要回身拿后座上的东西,不料边上窜过来一个人影,哑着嗓子喊:“晓穗!”
姜晓穗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来,背靠着车门,没好气地瞪着来人:“庄梅梅,你想吓死我啊?”
庄梅梅脸色苍白,咬着下唇,眼睛里充满了委屈和无措:“晓穗,我等你好久了。你,你怎么这样害我啊?”
谢景川起初看见她这副狼狈的样子有些不忍,一听这话便忍不住皱起眉头,厌恶地撇开了眼睛。
姜晓穗倒很平静,反问道:“我害你,我怎么害你了?庄梅梅,事情已经真相大白,是谁在害人你应该很清楚吧?我倒想问问你呢,我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么对我?”
庄梅梅眼帘扑闪了几下,垂下眼睛,小声啜泣起来:
“我不知道。晓穗,我错了,我真得错了。你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份上,原谅我吧。想想看,我要是回乡下去,哪还有脸活啊?社员的唾沫星子会把我淹死的,还有我爷爷奶奶,我爸爸他们,他们都会打死我的。我求求你,我给你跪下了。”
说着,她屈膝要往地上跪去。
姜晓穗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既没有要扶她起来,也没有要避开。
她只是面无表情,十足冷漠地说:“你求我或者威胁我,都没有用。庄梅梅,你要知道,你落得这个下场与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全是你自找的。你原本可以成为一个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大学生,现在……全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