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吃完饭,陈伟良便找了个借口把她叫到边上,略带些讨好地说:“姜会计,我知道你有本事。你看,你能不能和梁书记说说,让他同意在农业合作社上带上我们东风公社?我这可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广大社员啊。我记得你爷爷还是大队长是不是,要是这事成了,他脸上也有光啊。”
姜晓穗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
“哎,你不要妄自菲薄啊。你的能力我都看在眼里,何况梁书记现在这么喜欢你,你去说他一定会答应的。”
姜晓穗笑了起来:“陈书记,我就跟您直说吧。我不去说,不是因为我没有自信,而是压根不看好这个提议。我认为,咱们完全可以自己搞农业合作社,为啥非得让罗桑公社带着?难道你愿意一辈子看人家的脸色,当罗桑的小弟吗?”
陈伟良脸色僵硬,那种难堪的情绪又浮上心头,当即语气不快地说:“你懂啥?搞合作社哪有那么简单,要真是这样,为啥只有罗桑富起来了?”
“因为只有他们尝试了。咱们公社有试过吗?”
陈伟良被问住了,虽然客观上承认姜晓穗说得对,但实际上心里没有一点信心。
“我都不知道农业合作社是怎么一回事,收了东西能卖到哪里去?自立自强的道理谁不明白,难道我一个老同志天生愿意赔笑脸吗?”陈伟良不高兴地说,“何况我只管地里的收成,卖出去这事属于商业,那是邓书记的事。你有本事去跟邓书记说,让他自己想办法把东西卖进城里啊?”
姜晓穗好奇:“咱们公社没有分管商业的副书记吗?”
“没有。”陈伟良道,“农村重农业,咱们一个小地方,要那么多领导干啥?商业这一块,邓书记自己兼干了。”
姜晓穗眼前一亮,忽然露出隐秘的微笑:“陈书记,您说得对,这事我得直接跟邓书记去说。”
陈伟良:“……啥?”
“嘿嘿,不瞒您说,农业合作社这事我真会。好了,您别再想着白……蹭了。”姜晓穗秃噜了下嘴,好在改口及时,才没有冒犯了老同志,“等回到东风公社,我亲自去找邓书记提议。”
“你还懂这个?真的假的?”
姜晓穗哈哈大笑:“难道您不相信我的能力?放心吧,这事再容易不过。”
陈伟良将信将疑地看着她,要是换成早上七点之前,他是绝对不可能相信的。
但现在不过相处半天,他对这个又能开拖拉机,又会拉关系,还谈了那么大一笔买卖的女同志已经有了十分新奇的认识。
陈伟良说:“你保证?”
姜晓穗笑道:“我保证,不过我就算不保证,也不会去和梁书记说的。”
陈伟良:“……”
好气,这要是他底下的人,不得狠狠训斥一番。
吃过饭,趁着时间还早,三人婉拒了梁书记继续陪同的好意,决定在罗桑公社四处转转。
正好姜晓穗有拖拉机,以车代步,惬意得很。
三人把罗桑公社宽敞的道路和精神饱满的社员看在眼里,直到下午一两点才启程回去。
回到公社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姜晓穗知道这两位肯定要去和邓书记汇报情况,一时也不着急去毛遂自荐。
她提醒了周瑞华一声“记得报销”,便开着拖拉机到农机站还车去了。
之后,她又抛下满腹怨念的姜晓湖,独自骑车回了溪水大队。
回到家,家里人已经下工回来,姜大嫂正坐在门廊下,抱着大毛亲香个不停。
“晓穗,你回来啦?”姜大嫂一贯嗓门大,嚎了声把堂屋里的姜老爷子引了出来。
姜晓穗礼貌地关心了下姜大嫂的身体,便和姜老爷子重新进了堂屋。
姜大嫂拍拍大毛:“玩去,妈听听你小姑和太爷爷说啥。”
好久没回来,可把她想坏了,躺在卫生院里也没点新鲜事,真是太无聊了。
大毛迟疑:“妈,你又想干啥?”
姜大嫂不高兴地骂了一句:“想啥呢?我就听听,关心关心还有错了?”
大毛被问住了,看见他妈动作敏捷地进了堂屋,想了想回屋找他爸去。
姜晓穗看见大嫂和大哥接连进来,便冲他们点点头,也没停下跟姜老爷子说话。
“生意谈成了。明天一早我去砂石厂和毛厂长汇报,指定能让他吓一跳。”
姜老爷子不了解其中的难度,便随口问道:“能挣多少啊?”
姜晓穗算了算,回道:“大概两万块钱。”
“多少?!”姜大嫂蹭得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吓得声音都破了,“两,两万?”
姜晓穗:“……你可以再激动一点。”
姜晓海先是恼怒地瞪了媳妇一眼,让她老实坐着,然后问姜晓穗:“晓穗,真有两万块啊?”
姜晓穗哈哈笑道:“那还能有假?那可是两条路和一座桥啊,要致富先修路嘛。”
她把大概情况描述了一遍,隐去其中的价格战不提,毕竟有些社员愚昧,她也怕多惹是非。
只是这样,也把三人吓得结结实实。
姜老爷子摸出烟斗,他一激动就想抽口烟冷静一下。
“晓穗啊,这回你们砂石厂可挣钱啦。”
姜晓穗笑道:“这钱也不全是砂石厂的,说到底还是公社的。爷爷,我估计公社今年不会缺生产队的肥料了,您可以早点合计一下,看看溪水大队需要多少数量,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还有农具、粮种有没有要买的,或者需要修缮的工具,都可以往上面提一提。只要别太过分,我相信公社会同意的。”
姜老爷子哈哈大笑:“我沾孙女的光啦。你这趟公干,成了咱们公社的大功臣,上面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也得给我孙女一点面子嘛。”
姜晓穗觉得这话并不是完全没道理,于是嘻嘻笑起来。
姜大嫂捧着肚子,仍在絮叨个不停:“两万块,我的天哪,两万块钱呐!那是多少钱,我怎么数不清呢?”
尽管姜晓海很想让她冷静一点,但他不得不承认,即便是他自己听到这个数字,也很难保持情绪镇定。
令他惊讶的是,自己妹妹似乎十分淡定,好似完全没有同样的感受。
这时,姜老太哼着欢快的小调,踩着欢快的步伐迈进了屋里。
“晓海媳妇,你哆哆啥呢?败家媳妇,刚从卫生院出来又想回去躺着是吧?叫你别激动,别激动,当耳旁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