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干的蚌肉和熏鱼就装一起吧,有味儿不怕,等到公社了再分开就行,路上咱们好拿。”
“咋不戴姐给你的围巾手套?噗~傻不傻啊?给你就是叫你戴着保暖的,有啥好舍不得的?磨坏了姐再给你钩,戴上吧啊。”
已经很冷了,同样是赶集坐拖拉机的时间,盛夏这会儿天估计都快亮了。
点着煤油灯收拾东西,李树有点儿心疼,不自觉加快了动作,丧彪蹲坐在行色匆匆的姐弟俩不远处,知道他们要去干什么,却一点儿没有往常那股缠人的劲儿。
距离家里进野鸳鸯这事儿已经过了十天,秦小妹自始至终就没有怪过丧彪,自然也从来没责罚过它。
但与别的家犬不同,丧彪拥有细腻的情感,很会察言观色,家里进了外人,它却没有察觉,这对狗子的自尊心来说,大概是个不小的伤害。
自那以后,它再也不去山上玩耍了,反倒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从早到晚都老老实实的守着家里,寸步不离。
就连知道秦小妹和李树要坐拖拉机去很远的地方,它也不再缠着非跟着一道去了。
如此反常,让秦小妹很担心,她不太懂应该怎样疏导狗子的抑郁情绪,村儿里也没有宠物医生。
梁平的父亲倒算是半个兽医,可人说了只会治偶蹄类动物,没办法,她打算提车以后上公社的兽医站问问。
因为要骑车回来,所以秦小妹和李树两个人只背了一个大背篓,剩余东西都用兜布打包跨在肩膀上,瞧着很臃肿。
“忍一忍,回来的时候就好了,车把上可以放不少东西呐。”秦小妹看着背上背着个大背篓,手上肩上还各提着两个大兜子的李树,忍不住说道。
这么多东西一定很沉,她说这话的本意是想宽慰兄弟,没想人家反倒不乐意了,教育起她来。
“姐,我能提,这些不算啥,我问过人家常骑车的同志,都说车把上最好还是别搁东西,免得不好控制方向,容易出事故。”
车是铁打的摔了也就摔了,扶起来一样能骑,可人身上都是软肉,摔一下可不得了。
因为之前出过事故,所以秦小妹的车技在李树眼里算是烂到家了,哪怕她解释说是因为当天雪下的太大,所以才会看不清路况卡了车轮翻车,也挽回不了丝毫脸面。
“总之。上路就得把眼睛放亮些,习惯也要养好,不相干的东西千万别往车把上搁,反正咱自己有车了,以后间隔三五天就上一趟公社,要带的东西不会太多的。”
东西要从新的开始爱惜,在七十年代,乡下社员要拥有一辆自行车是很不容易的,票证抢手有价无市,常常是一票难求,有钱也不一定就骑得上车。
就说大溪沟村这么大个生产队,百余户社员家庭,其中还有不少是旱涝保收的手艺人,自行车的数量也是屈指可数,大溪沟小溪沟加起来,一共不超过五辆,还得算上大队长的。
由此可见,在实行物资配给制度的七十年代,除了干部家庭和工人家庭,普通乡下老百姓的生活有多原始。
下了山坡,走进村道,秦小妹回头看向家的方向,丧彪还坐在坡上,耷拉着脑袋目送她和李树走远,却没有追出来的意思。
“丧彪·····。”李树也注意到了落寞的狗子,心里有点儿难过。
从只有小臂长把它养活到大几十斤重,秦小妹和李树姐弟俩早就把狗子当成了家里的一份子,原本它缠人的时候固然很难打发,让人头疼,可突然蔫吧了,却更叫她们担心。
看了一会儿,秦小妹才回过头招呼李树:“走吧,早点儿办完事儿,上兽医站问问去。”
姐弟俩加快脚步赶到大榕树下的上车点,此时天还没亮,但已经有不少人坐在车上了。
天气越来越冷,坐车也成了一种煎熬,目之所及的每个人都裹的严严实实,唯恐受凉感冒,花钱看病。
“小妹来啦~就知道你准也要去公社,哟~小树也在呐?给姐姐拿东西?看来活儿没少干呐。”
这是明知故问了,谁不知道现在整个碾子桥公社下属十几个生产队,就数小秦裁缝的手艺最好?活儿自然是干不完的。
这么讨喜又这么有本事的小姑娘,车上的大娘们都乐意和她交好,看着秦小妹和李树上车来,一脸的姨母笑。
“这手套围巾钩的可真好啊,咱们住的离山近,冬天总刮风,孩子们手脸冻的开裂又舍不得给抹油,还是戴上围巾手套来的实在。”
“是这个理儿,可那也得是听话的娃子,俺家根宝就不乐意戴,非说刺挠,俺这回上公社,就是去看看能不能买到毛线,重新给他钩一副好的。”
都是普通的农户家庭,能有多好的条件?也就家里最受宠的小男娃能有手套戴,且不知道是传了多少代的,能不刺挠嘛?
“男娃子皮实爱玩儿,下雪天也不消停,是该买!”
这年头生了男娃的说话声音都大些,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家也有男丁。
那些还没生男娃的,或是生了一串女娃生不出男娃的,在这时候总是低头不语,或是看风景或是玩手指,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个人的力量是改变不了时代偏见的,即使身为女娃且靠自己的双手获得了尊重的秦小妹就在眼前,乡亲们也还是下意识的觉得生男娃好。
装作没看见这一车子大娘嫂子的眼神官司,秦小妹和李树自上车以后就安静的坐在一起,只在有人搭话时笑着回上两句。
大榕树离老秦家最近,坐在拖拉机上就可以看清楚失去院门的老秦家全景。
已经倒塌的东正屋还是一片废墟,但秦老四家的大屋和秦老三家的偏房却亮着灯,明显是有人住了回来。
联想到上回二狗告诉自己的消息,秦小妹知道应该是秦光耀两口子在屋里,至于王芳云夫妻俩,似乎是还没有回来。
“啧啧~小妹平时不进村儿,还不知道吧?你这新嫂子脾气好大啊!天天在家里跟老大媳妇儿吵架,嘿嘿~也不知道啥时候请俺们喝喜酒,瞧着她不是个好说话的,俺都没敢问。”
见秦小妹在看秦家院子,马上有好事儿的大娘凑上来嚼舌根,一脸的八卦。
秦光耀和杨多多虽然打了结婚证,但在乡下,不摆喜酒就算不得结婚成家,想也知道村里瞧不起他俩的人不少。
好在他们都是自诩新思想的文化人,不看重这些,要不还有得闹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