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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围坐在一起吃饭的社员,都被牛有根突如其来的暴力行为吓了一跳。

    虽说老爷们儿打媳妇儿在这时候不是什么大事儿,可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打就打呀!

    况且好端端的,也没发生什么口角,瞧着挺正常的一个小伙子,难不成是发疯病了吗?

    见大家都被吓了一跳,老牛两口子这才反应过来,没好气的推了儿子一把,上前将倒在地上捂着脸的儿媳妇王亚楠扶了起来。

    “你疯啦?是不是大太阳把你晒昏头了?自个儿媳妇儿也下这么重的手,混蛋玩意儿,滚远点儿!”

    如果是在家里关起门来打,老牛两口子是绝不会阻止儿子的,可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他家里还有好多孩子没有结婚娶媳妇,虐待儿媳的名声传出去,在大溪沟村可不好听。

    被这么一打岔,先前起哄的几个社员也不好意思再说了,谁也没有参与牛家家事的意思,只当没看见王亚楠被打,默默的该干嘛干嘛,谁也没说话。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老牛家和牛爱花已经决裂,两家不对付已经很久了,平日里别说父女情深,见面没打一仗都算今天心情好。

    牛有根闹这一出,虽说气是全发在了自己媳妇儿身上,可终究不还是对姐姐姐夫不满吗?

    虽然牛爱花不讨人喜欢,可梁恒和梁凯都是好孩子,他们一家三口现在绑在一起过,和牛家这外来户两厢一对比,大溪沟村的社员自然是站他们这边多一些。

    正是明白这一点,所以老牛两口子才格外恼怒冲动的牛有根。

    本来婚宴上发生的事儿就够败人好感的了,这些日子他们一家上工干活虽然没受排挤,可也没人主动交好,这在抱团取暖的大锅饭时代是相当不妙的。

    一家子想方设法,又是赔笑脸儿,又是装老实憨厚,削尖了脑袋想要快速融入进这个集体里。

    偏儿子不争气是个一根筋,想一出是一出,完全分不清楚事情大小,轻重缓急。

    老牛头气急了,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想骂,又没舍得,最后还是把气都撒在了儿媳妇王亚楠身上。

    “看看!看看!这娶的是个啥玩意儿?自打她进了咱家的门儿,咱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整天吊丧着脸,好运气都被你哭走了!难怪你男人要打你,活该!”

    莫名其妙被男人打一顿就已经够委屈的了,现在还被公公指着鼻子骂,这事儿要搁以前的王亚楠身上,估计早就要上吊寻死了。

    可如今的她早已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在牛家的这几天,王亚楠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人间炼狱。

    如果说以前的她好高骛远,只想往上爬,过好日子,那现在的她就是拼尽全力,只希望能活过今天。

    原来她自诩清高,一双手只能翻书,从来是能不干活儿就不干活儿的。

    之前在知青点生活了两年多,靠的是能骗就骗、能偷就偷、能赊就赊,主打就是混一天算一天,舒服一天赚一天。

    可如今婚后的王亚楠不仅要伺候婆家一家十几口人的日常生活,做家务侍弄自留地,干完这些,还要被迫和男人一样干活,做最苦最累的工。

    她不是不后悔,只是从没想过原来人的潜力可以开发到如此程度。

    当初但凡她能想开些,不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一个说谎成性的男人,而是靠自己的双手努力生活,现在的日子不知道有多舒坦自由。

    只可惜后悔已经晚了,牛家就是一个火坑,掉下去就爬不起来。

    别说是离婚,王亚楠日常但凡敢说一个不字都会招来一顿毒打,一家子没一个把她当人看,对她还不如对家里下蛋的母鸡好。

    人都有排外心理,特别是在这个集体生产,集体劳动的大锅饭时代。

    在大溪沟村人看来,牛家人虽然已经加入了生产队,可依旧是个外来户,与本村的梁恒一家无法相提并论。

    牛家也是一样,在他们眼里王亚楠虽然已经嫁给了他家儿子,可到底是外头来的知青,不靠谱,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因此使唤起她来,糟践起她来,才会一点儿心理负担也没有。

    平白无故挨了两个耳光,又被狠狠踹了一脚,王亚楠却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一般,艰难的坐直身子就又立刻抢了一个野菜团子在手里,沾满盐水后塞进嘴里拼命咀嚼。

    她不想死,也不能死,过往种种都是她的错,可日子已经过成这样了,现在她唯一的念想就是回城。

    为了那一天的到来,她必须要有一个好身体才行。

    都是假的,把这当成一场噩梦就好,痛苦只是暂时的,等回城了一切都会好的。

    在这段艰难的日子里,王亚楠不知道在心底里对自己说了多少遍这样的话,才勉强支撑她活到了现在。

    如今她已经完全不惧怕别人的眼光了,虽然有时候也会被刺痛,可生活的苦难实在太多,她想她很快就会完全麻木的。

    直到吴洪斌这个阴魂不散的死太监,出现在她婆家的门口,她才知道什么叫绝望。

    那是当天的晚些时候,秦小妹早在午饭后就告别女知青们回到了山上的住处,开始一天忙碌且充实的生活。

    大概傍晚天快黑的时候,知青们下工回来,山下就突然吵闹起来。

    隐约可以听到女人的嘶吼求饶,和男人的怒骂,声势巨大。

    在这日夜交替的时刻,耳边咋一下响起惊声尖叫和痛哭,十分骇人。

    丧彪最先被惊动,竖着耳朵小跑到门口戒备着,随后正在踩缝纫机的秦小妹也揉着眼睛站起来追了出去。

    虽然不知道外头出了什么事,但离得这么近总觉得还是应该去看看的好,顺便也歇歇眼睛。

    山下的这一片地方不大,能住人的除了知青点就是棚户区,目标很清晰,秦小妹几乎是一抬头就见牛家新建的两间房前围满了人。

    已经是秋末,山风吹过,凉的人直起鸡皮疙瘩,浑身上下打了个哆嗦,在刚才的风中秦小妹似乎闻到了一丝腥甜的血腥味,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