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以后,林帮娣也看见了车上坐着的秦小妹,见她无论是背篼还是包袱全都鼓鼓囊囊的,不禁心里有些酸酸的,不舒服。
人家现在可不是赔钱货了,是裁缝匠,瞧那大包小包塞鼓鼓的,显然生意是真叫这小丫头给做起来了。
难怪穿的也好养的也好,一看就知道不差钱。
心里不舒服,林帮娣脸上自然好看不到哪儿去,秦小妹像是没看见似的,打她一上车就客客气气的喊了人。
不过林帮娣只顾着自己心里不得劲儿,并没有回应她。
都说一辈人不管另一辈人的事,就算有恩怨,那也都是她们上一辈的事儿了,和小辈们没有关系,这么多乡亲们都在,本来是不应该掉脸子的。
可等林帮娣反应过来想补救时,秦小妹已经迅速和车里的大娘们打成一片,做起生意来了,她根本就插不进话去。
“哎呀这围巾钩的才好呐,咋还五颜六色的?俺以前从来没见过,真长见识了,要说还是城里人会打扮哈。”
“再漂亮的毛线不还得手艺好才行?俺们小妹简直神了,咋啥都会啊?真羡慕死个人了,你要是俺闺女,俺做梦都能笑醒!”
“得了吧~咱们羡慕羡慕差不多行了,可别觉得自身比不上就给孩子脸色看,膈应谁呐?真烦人,这苦练出来的手艺,背地里可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呐,你说是不帮娣?”
林帮娣:“·····。”
这一帮老刁婆,以前秦小妹灰头土脸的时候,怎么没见她们把人带家里去,洗个澡换身衣吃顿饱饭?
现在人家有了手艺得了势,一个个的反倒厚脸皮巴结起来了,也不怕老脸上挂不住!
而且还踩着她巴结,真憋屈死人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公社,林帮娣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觉得这条进城的路如此漫长过。
她本来就坐在车尾,方便下车,这一路上饱受煎熬,没等车停稳,林帮娣就心急火燎的跳下了车。
也没和谁打个招呼,一溜烟儿就消失在了公社人来人往的喧闹里。
“急着去生儿子呀!啥人哦。”
都是一个大队出来的,几十年的相处下来,根本就没有陌生人,任谁各自去忙前不得寒暄两句?林帮娣这样的,被调侃也是意料之中。
看着她快速消失的背影,秦小妹若有所思。
自打秦家兄弟分家以后,这位大伯娘的消息秦小妹知道的就不多了,只是听王大娘说,罗振刚在母亲死后,大概是迁怒了她家,秦招娣好像被赶了出来。
因此放弃学业是不可能的,眼看就要高考了,怎么也要熬过这一茬去,所以就算王大娘没有刻意打听,秦小妹也大概能猜到秦招娣应该是住校了。
那条件可算不上好,而且花费也更高一些,秦老大夫妻俩都靠种地换粮食挣分红,为了供养这位高中生,估计全家都勒紧了裤腰带吧。
都这时候了,能让林帮娣宁愿不挣工分也要来公社一趟的,会是什么事情?
秦小妹有些好奇,但左右就算有事儿也和她没关系,只要不会妨碍到她,她就不想放在心上徒增烦恼。
和热情的乡亲们一一打过招呼后,秦小妹便背起背篓,朝着副业办的小楼走去。
找张木莲汇报了这些日子的工作后,秦小妹拿出了一条漂亮的红色围巾和蓝色手套一起,递给她看。
“这围巾是我给姐钩的,不算是特别好的毛线,但暖和又轻巧,姐试试。这双小手套是给鸿飞的,天冷的快,小孩儿都爱淘气出门玩儿,戴上手套好歹暖暖。”
“然后呐?好接着淘气,气我呗!”
笑着接过这两样东西,张木莲一边调侃秦小妹,一边仔细的欣赏着围巾和手套上繁复漂亮的花纹,忍不住称赞。
“小妹啊小妹,认识了你我才算明白,原来咱们妇女的手不仅能开荒种地、抗争杀敌,还能创造生活!瞧瞧这些个,简直是艺术品!”
这说的也太夸张了,秦小妹被赞的不好意思,脸悄悄的红了一大片,张木莲见状,不由的更喜欢她了。
“害羞什么嘛?你有一双奉献的巧手,是咱们妇女的骄傲,以后姐再开会必须得把你给叫上,你这好手艺和对工作任务认真负责的态度,都该被传播!学习!。”
秦小妹身世可怜,开局就在地狱里挣扎,艰难求生,可就是这么一个小姑娘,在遭遇各种各样的苦难后,依然爆发出了惊人的生命力。
她就像是一棵迎着劲风全力生长的小草,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早已深深扎根。
勇于抗争自己的命运,思想先进,热爱学习敢于付出行动去改变现实的困境,这些个美好的品质,恰好是张木莲这个妇女主任希望新时代女性,都能人人具备的。
这样的高要求严标准,对她来说无疑是个极大的挑战。
可即使工作的开展并不一帆风顺,但只要看见秦小妹,感受到她对生活依然充满热情,张木莲就能极大程度上被治愈,从而干劲儿十足,接着完成剩下的工作。
解放妇女,传播新思想的工作任重道远,久而久之,她心里积压着的复杂情绪也越来越多。
姐妹俩每次见面,都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要不是秦小妹来一趟公社不容易,接下来又还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忙,张木莲就直接将人带到家里去了。
上回秦小妹到她家去拜访过,张家父母亲都很欣赏她,之后就时不时的总问小妹什么时候再到家里去玩儿。
“好妹子,姐就不耽搁你正事儿了,一会儿你记着,回去前再上这儿来一趟,姐给你带点儿东西回去。都是些你姐夫的同事出差给捎回来的小玩意儿,说是可稀罕了,咱姐俩有福同享,一块儿尝尝鲜!”
感情就是要这样,你心疼心疼我,我照顾照顾你,才能长长久久的好下去。
深知这个道理,秦小妹没有拒绝张木莲的好意,笑着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