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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俩人坐在沙发上,你一言我一语的,拼凑出了两位老人身不由己的遗憾缘分。

    “我当时见到杨奶奶时就想问她,老舅之所以一辈子没结婚,都是因为心里念着她,既然她子女后来也都结婚单过了,为什么她还不肯答应嫁给老舅?”

    可惜当时老太太知道了老舅的死讯,情绪十分激动,他就没好问出口。

    如今秦小妹找上门来,说了杨小玉老太太家里的情况,杨国富倒是有些明白,她老人家的良苦用心和身不由己了。

    她是个有尊严的老人,知道自己腿脚上的毛病治不好,搁哪儿都是折磨人。

    本来钟老同志就靠外甥和妹妹养活着,她一个半瘫子再到人家去,不是给人添麻烦吗?

    她自己虽然有儿子媳妇,却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自觉钟老先生也不容易,所以不忍心拉人进火坑。

    天下的夫妻这么多,净是互相索取的怨偶,真正的有情人却因彼此对对方的过分珍重而错过。

    想到这里秦小妹和杨国富都沉默了。

    良久,秦小妹才从怀里掏出那个小包袱打开。

    这条喜庆的红裙子,钟世荣老同志也不知道收藏了多少年,只可惜他没能亲手送给杨老大娘。

    还有这张珍贵的缝纫机票,这是跨越了半个世纪的,迟来的彩礼。

    包含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超越世俗眼光的爱,和让人动容的长情。

    得知这份礼物背后隐藏的故事,秦小妹没忍住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

    “杨国富同志!我奶奶后天一早就要下葬了,她走的时候还带着钟老同志的手帕子,我想···她也许是希望能再见他一面的。”

    要是能有照片最好,实在要没有,贴身的衣物或纪念品也行啊。

    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杨国富也没推辞。

    干脆的把挂在客厅里的照片框摘下来,卸下后挡板,从里头拿出一张泛黄的小小的半身照来。

    递给秦小妹,“这是我老舅当兵回来拍的照片,也是他最自豪的一张照片,你拿去吧,就当老舅去看老太太了。”

    照片里的钟世荣老同志,沉稳、正气,穿着军装的他,隔着照片,跨越几十年的光阴,仍然能让秦小妹明显感受到他对自己工作的自豪。

    这样的人,不会是坏人。

    “谢谢你了,我奶奶一定会开心的,他们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眼看时间也不早了,入夜又要下雪,秦小妹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便千恩万谢的起身告别,准备回去。

    “诶,同志,你和立业是朋友,这张缝纫机票你奶奶又留给了你,再不去兑就要过期浪费了,要不你留下票吧?我帮你递给立业,叫他家帮你捎回来。”

    这时候的人上哪儿都要介绍信,出门十分不便,要想在地区商场买点儿大件儿,更是只能靠认识的人捎带。

    而且也不是谁都能捎带的,对方不是工厂里上地区出差的干事、科长,就是出去开会的干部。

    还有一个例外,那就是物资公司的人,他们要捎带东西也很方便。

    更何况,林立业的家长还是物资公司的一把手,带台缝纫机回来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杨国富之所以提醒秦小妹,一来是怕老舅的心意浪费,二来林立业这个傻小子对秦小妹很不一样,这事儿要是能办好,他也高兴。

    想来也是,能为心上人办件事儿,谁不乐呵呐?

    很显然,杨国富误会了秦小妹和林立业纯洁的革命友谊。

    说句后来流行的说法,秦小妹就像是林立业的视觉下饭菜儿,重度挑食人群的福音。

    他就好像那追着吃播跑的榜一大哥,几天不见,想的抓耳挠腮。

    不过说起林立业,其实秦小妹是有些心虚的。

    虽说上次分开的时候她给人家画大饼,说好了会再去找人家。

    可奈何她手上事多,自从当了裁缝匠,回回上公社就像打仗一样。

    风风火火的来,风风火火的回去,就连吃饭都得抽空跑快些。

    要让这大傻春儿知道自己又来了公社,却没按照约定去找他,不得自己把自己气死?

    她有些犹豫,但想到手里这张就要到期的缝纫机票,又舍不得。

    这票在黑市里都得卖六十多块!且有价无市。

    错过了这一次,她不知道还得手缝多久才能用上缝纫机。

    且这也是杨老大娘的一片心意,浪费了实在太可惜。

    思来想去,秦小妹还是把票递了过去。

    “原本这样麻烦人的事儿,就算要请林立业同志帮忙捎带,也该我上门去求的,但眼看天快黑了,我确实是没有时间···。”

    对面的杨国富大大咧咧的接过票,笑着说:“这些都是小事儿,我和立业是好兄弟,和我说和他说都是一样的,况且关系不一样,办事儿能用求吗?”

    他话说的暧昧不清,秦小妹还以为他指的是钟世荣老同志和杨老大娘的关系,十分感动。

    “太感谢你了同志!这真是帮大忙了,那就麻烦你了,以后要是有事儿我能帮上忙,你尽管提!”

    二人说着都笑了起来,显然这一趟他们都很满意。

    离开杨国富家,秦小妹把钟世荣老先生的照片包裹在小包袱里,贴身放着。

    看了眼阴沉的天色,没再耽搁,翻身跨上自行车往大溪沟村儿赶去。

    才蹬着车出了公社,天上果然就又下起雪来,她咬牙继续加速,力求在大雪影响视野前赶回家。

    风雪交加,秦小妹艰难的稳着龙头,在湿滑的路面上骑行。

    很不容易远远的能看到村子的轮廓了,她心中一喜,冻僵麻木的双手小心的把着龙头,缓缓转弯,准备进入村道。

    咔咔咔!吧嗒!

    “哎呀!”

    大雪覆盖了原本土路上的坑洞,秦小妹这一转弯刚好车轮就卡在了夹缝中。

    只听滋溜一声长长的刹车声后,车翻了,车上的人也被甩进了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