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镜第一次遇见这么难缠的女娘,在自己底线上来回横跳,“十万石菽豆太多了,崔家一下拿不出来!”他索性不装了。
谢娴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那我们可以用第二个合作方案。”
见崔镜一脸温怒之色,谢娴轻笑:“利润分成,就是我出技术,你出资金,这样赚到钱了在分账,你看如何?”
“后期,菽豆价格上来了,可以用别的粮食抵账,我要求不高,只要两成。”谢娴知道,两成已经很高了,且这个分成方式,实在考验对方人品,她估计就只能在郡城可分点,不过在远点她也够不着。
“若是崔家想在其他地方占一城之地,这次也是个好机会,垄断可是重创对手的好时机。”谢娴眼中微沉,带着蛊惑之色。
为打消崔镜的疑虑,谢娴接着道“所谓垄断,即独占、从生产到销售,控制价格,获取利润。”
对面女郎的红唇开合间,似有着吞噬一切的森冷:“若能把握住菽豆市场的先机,适时垄断菽豆供应,抬高菽豆价格,来年种植菽豆的人就多了,种粮的人就会变少,如此几年.......”
少女白嫩的手指轻轻一握,“你手中的粮便是此地命脉。”
屋内众人似是被这惊世骇俗的话怔住,从来没人敢这么大胆,借由商贾之事控制一地。
忽的面前递过来一盏茶。
谢娴转头,原来不知何时谢安站在她身后。
谢安面色肃然,沉声道:“阿娴,这垄断之术过于极端,恐伤民情,不利于长久经营,此事莫要再提。”
谢娴对此却不以为意,心中暗忖:这些世家大族本就在做垄断的买卖,只不过手段更为隐蔽,她不过是将此事实质挑明而已。
“刀之利,咎在使用者,非器物之过。”谢娴对谢安的话不置可否。
她懒懒的靠在桌旁:“嘻嘻,垄断之术虽霸道,但若运用得当,不仅能为崔家带来巨大收益,亦可惠及百姓。”说完她无辜的眨了眨眼。
似乎到了现在,谈判之局势似是完全落入了谢娴的掌控之中,这商贾诡术竟如此可怕。见众人陷入深思,谢娴杏眼微眯,貌似纯良。
“我所求者,不过是公平交易,互利共赢罢了。还望崔家郎君能慎重考虑哦!”说完还不忘露齿一笑。
谢安与崔镜对视一眼,心中各有思量。谢安深知谢娴性格坚毅,一旦决定便难以更改。
崔镜则被谢娴提出的丰厚利润所吸引,心中颇为动摇。一场关乎豆芽之术的谈判,就此陷入了微妙的僵持之中。
谢安心事重重的带着谢娴离去,亓牙见自家郎君似是还没回过神来。不由道:“郎君还在想刚才的垄断之术?”
崔镜把玩着手中的牙扇,喃喃道:“唔~越来越有趣了呢!”
他面色潮红,目光朝着窗外望去。
“你家主君被一个小娘子威胁了!也不见你吱声,哼!”
这谢家女君当真可怕,若是这垄断之术被别家得到,那.......这还是第一次在商贾之事上被人威胁。
亓牙道:“乍闻,商贾之术能有此伟力,一时间惊住了。”他手中不停把棋盘上的黑白小鱼捡起,唔怎么好似少了些呢。
崔镜斜了一眼没有说话。
不多时,亓牙再度进来,递上一封拜帖:“是温家的!”
崔镜面色一沉,“还真是阴魂不散呢!”前几日就碰见了温冉几次,看来真是有事相求。
但他心中直觉此事定和谢娴有关,但若是以前,自己看在谢安的面上,肯定不理的,但是今日谢娴那邪肆的样子,勾起了他的兴趣。
“让他进来。”崔镜整了整衣袍,恢复成崔家大郎君翩翩的样子。
今天的温冉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袍子,似是上次从湖里上岸之后,便对这白色袍子情有独钟,但看周围人眼中,他那棕红色的皮肤映衬下,实在不是什么好颜色。
但身后的薛南枝倒是比他有眼色的多。
“还请崔家郎君勿怪,这几日频繁叨扰,却是有要事想求。”
崔镜见到薛南枝,不胜娇弱的样子,嘴角微勾。
“说~”他把玩手中牙扇,眼都没抬。
“启禀郎君,我们家在那黑石村收了些木料,好心送了几车柴炭过去,却被乡老们追大,好生不讲道理。”温冉义愤填膺道。
崔镜顿了顿,“我又不是县衙,管不了这些。”这温冉是上次被花灯砸坏脑子了吗?
见温冉半天没说在点子上,薛南枝有些急了。她莹莹朝前两步:“那黑石村之事确实和崔大郎君无关,但若是谢二娘子在打听江中货船呢?”
崔镜眉头微皱,抬眼看过去。
见引得崔郎君注目,薛南枝羞涩的垂下眼睛,露出修长的脖颈。轻声道:“那黑石卫,早些日子便听闻没粮了,但是不知前日里从哪里得了些钱粮,这几日更是在打听大船。”就是不知是不是要从对岸崔家的死对头陆氏那边买粮。
这陆氏漕运起家,这两年势头正盛,他们崔氏历来也只做陆上买卖,两家都做粮食生意,陆氏联通两岸贸易,更是有了挤压崔氏生意的苗头。
崔镜蓦然一笑,眉如墨画目含星,面若春桃笑生风,晃得薛南枝有些站不住脚。
“这消息属实?”
温冉趴在地上,连声道:“我那族人,正是问这消息才被打的。请郎君为我们做主阿!”
崔镜看了亓牙一眼,后者上前一步:“据说,三日前,温家想强买强卖黑石村的木料,强闯人庄子,被打出来。”
温冉听的头皮发麻,他这才想起,这郡城之地崔家经营数十年,底蕴远超温家,各路消息自是灵通。他在这里颠倒黑白,要完。他现在能做的只有把头埋在西域的绒毯上才能带给他一点温暖。
屋中安静了一瞬,崔镜呵呵轻笑:“看来我崔家已是没落了,什么猫儿狗儿都想来糊弄了事。”他眼中寒光刺骨,压的温冉瑟瑟发抖。
“郎君~”薛南枝勉强直起身子,娇唤了一声。她厌恶的看了眼地上的温冉,轻声道:“郎君莫恼,他前日里与人争执,被打了头。”
亓牙默默低头,真被打坏脑子阿!我忍!不能笑。
崔镜一眼瞪过去,却不在好说些什么,他有些不耐烦。
薛南枝慢慢俯下身,娇声道:“郎君,我们只是来递个消息,毕竟这江上平日里更是少有大船,莫让黑石卫钻了空子。”她话中诚恳,见前面的少年人似是看呆了去,一抹红霞爬上脖子。
崔镜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挥挥手让他们赶紧走,他的耐心已经告罄。
他看都没看地上的温冉,也没理欲言又止的薛南枝。斜靠在榻上怔怔出神,袖口滑出来两颗棋子,一黑一白汗津津的,落在桌上,激起两声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