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脸上愤愤道:“宗中从我家娘子这里拿佣金的可不少,现在怎说的好似给娘子白干了似的。”说完手中的茶壶搁在桌上,好嘛这茶也免了。
银姑姑咽了口水,就知道是个得罪人的活,这不连口水都喝不上。
“青丫头别恼,我家大娘子也是被逼无奈,这秋祭快到了,各房的粮还未收,才缴了笔贡粮,加上今年北地大灾,各家也不好过啊!”
这灾荒年间,只要地方上遭灾,附近的大户稍微有点名望的都会给灾地捐些钱粮,且南边的水患才过去,这边秋收的粮食还没下来。为了维持住谢氏的名望,还是得凑出一笔钱粮出来。
要说往年的陈粮呢,不好意思,这个时代的保鲜技术真的不怎么样,粮仓也有待改进,新收的粮食,放个两三年就变质发霉,更别提还有虫鼠之患。
大族虽然有些家底,但是多是以黄金或者田产等固定资产为主,至于粮食最多存个2-3年的余粮用于周转之用,无他损耗太大了。
大房用钱粮上下打点,好趁着机会博些名望,平日里各房也在等这秋收,都在哭穷虽然没法子吃二房的绝户,但是前段日子里二房出了好些风头着实让人眼红,这档口可不得要出点血。
“这公粮嘛!”谢娴看了银姑姑一脸茫然,遂笑了笑,估计在座的都是没资格知道的。
“往年族里都怎么办的?”谢娴还是有些好奇。
“哎呀!别提了去年城门口可没这些个饿死鬼。粥棚现在也就大娘子在撑着呢,用的还是自己的体己钱。”
“唔!要是只撑到秋收倒是无妨,但往后怎么也得有个章程吧!”谢娴脸上笑道。
银姑姑面露尴尬,看谢娴真挚的眼神,实在没勇气回话,她能怎么样,宗里面那起子都不怎么要面皮了。
“难不成宗里往后都不管了?这是想我们二房孤寡的凑一堆不成。”说完似是伤心的遮脸,低声道:“孤幼院呐!”那声音拉长了调子。
青黛怒道:“我们娘子千里的来寻亲,宗里就甩这烂事。就不能看得人过一天好。那孤幼院占了地儿不说,顶上更没一片好瓦,接到手里少不得还得修屋补墙,要不等雪天了不出事才怪。”
青黛说的气愤,杏眼瞪的溜圆,谢娴挑眉看了过去,自己还没想到这些,这小侍女提点的恰到好处。
谢娴轻咳一声:“二房好些的屋子做了书堂的灶房,剩下的屋子要是宗中看得上就扒去就是了,省得为了些漏屋破院伤了和气。”
银姑姑面上一白,心中哀嚎,“女君莫要说些气话,那屋子再破也是二房的。族中规矩可没扒亲族房舍的说法,要宗老们听见可是得挨罚的。”
她心下打鼓,这女君说的爽快,但是就不松口:“女君就可怜那些孩子些,难得混个温饱,可不能连住的地儿都没了。”
她不敢再多说了,怕真激怒了谢娴二话不说房子扒了,那可真是没事找事。
银姑姑像是被狗撵的样子青黛笑出了声。
看着谢娴皱眉沉思,心里咯噔一下,不会自家娘子真的要把那些房子扒了吧。
“娘子真的要扒房子?”她想到什么就这么问了出来,她跟随谢娴也有些时日了,知道她们家女君说话就喜欢直接。
谢娴沉思她还没想好,那些屋子早晚是要扒的。但马上就要冬天了这今年是不成了。
回过神来谢娴搓搓手臂一个激灵:“打水洗澡,把我的药包拿来。”珠帘微动,说着人已经不见了。
青黛:??
今天谢娴的心情不好,实在是刚才银姑姑那一头小动物才让她想起,这个时代虱子太常见了。她接触的几人都挺爱干净,谢苗是宗家女喜洁,青黛因为母亲是灶房的管事所以卫生要求比较高。
屠珍虽然是江湖中人但看她花销也不是缺钱的主,所以没怎么觉的难受,但今天近距离观察才发现,这个时代顶着一头小动物才是普通人的生活。
谢娴心中一万头xx马跑过,篦子的由来,头油的发明,包括披肩的出现,都让人觉的这和古人长时间不洗头有着必然的联系。
有时候她真的在想,头油到一定地步用一根木棍的确很好固定,和穿久的袜子自己能站起来是一个道理。
青黛越来越摸不着女君的想法了,银姑姑才走女君不着急解决孤幼院的问题,倒是指使她去弄了一大包除虱子的药粉,并且把屋里屋外熏了个遍。
这还没够,连隔壁的灶房都没放过。最离谱的是女君嫌弃不够,更是要求他们这些下人必须要清洁干净。
谢娴看着面前的朱漆屏风叹口气,又开始思考还是找点痛点低的方式把自己送走吧。
讲真穿越者,其实按普通人的心智是不会如小说中那种为了求活而坚韧不拔什么的,估计大部分是没有什么勇气面对这种巨大的生活差距。
谢娴刚来的时候,因为自己是贵族偷偷高兴了这么一丢丢,然后两个小时不到就想死回去,古代的女子,就算地位不错的,在她看来也和坐牢没什么区别。
所以屠珍监视了一个月总觉的这古怪的女人没啥生气,总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谢娴在二房折腾这大扫除,从里到外连院中的树都被上了石灰水刷脚。宗中便都再传二房姬君在行祭祀之事,连园中的树都没放过。
谢娴看着面前第二次来的银姑姑,叹了口气,宗家里外都是一群人精子,但是这次来势汹汹的,更让她奇怪。
她刚到时,也没这么多事情呢,虽然财帛动人心,却没想到就这点小钱却被人死抓着不放。
却是不知,她觉得这点小钱不放在眼里,但是她没有意识到,作为一个女郎竟然能够做到如此地步,却让人不得不多想。
沉松院,义事堂中。几位族老皆坐着,其上一个身披松鹤褙子的中年人,面上削冷。
他身形消瘦,肃然道:“老二家的,还是没应啊!”
下首一个圆脸老者笑咪咪道:“出这点子的怕是要被说小气了,二丫头才吃了点甜便被压着,大兄是不是太严了点。”
“这是规矩,宗子初做事,哪个没被压过。”旁边人附和道。
圆脸老者只盯着桌上的糕点,继续说:“可这二丫头身上的担子重了点吧!”毕竟光是黑石卫一项,就是三房也不愿接手。
但他们没说的是,其他郎君都是有父母帮衬的。
谢娴就这么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开始了所谓的宗子试炼,这不几人谈到二房只说了两句便略过了,这事情在偌大的谢氏也不值当让宗老们费心。
待到快要到中午,外面的青衣宗仆回报,二房接下了孤幼堂,但是要求族中出一份契。
“荒唐,都是族中之事还要什么契!”没等侍者说完就有族老按捺不住高声道。
他早就看不惯二房,所有的事情皆有条例。只要认字之人皆寻列而行。面子、人情皆不好使。
却不知谢娴新增了福利一项,只要认真做事,好处是写在明面上的。
这种处事方式太过特立独行,让外院的各个管事颇有微词。但好处是明显的,下面的小子丫头倒是欢喜的紧,就这样光看技术不看人情的制度下,似乎干活都有力气了。
“莫急,这才显的二丫头的分寸不是。毕竟谁都不想辛苦一场,到头来被人占了便宜去。”
说话的族老们手下就有不少从孤幼院中出来的仆役,平日里高人一等习惯了,似乎就算在宗族里也要把人分个三六九等。
孤幼院出来都是亲族血缘浅薄的人,最好指使。分个脏活累活,被拉去背锅那都是命,鳏寡孤独历来如此。
二房的地界煞气重,往年里出现的邪事也少了些。
却不知奉人的外事房这几年护住了好些个孤儿,这才让孤幼院的孩子们有了喘息之机。
“行了,那丫头还说了什么?”宗主一脸严肃的问道。
那侍者清呼一口气,有些为难道:“还说,若是定下那孤幼院的孩子都得过二房的红契。”
红契是要在官府过户的,也就是这些孩子以后便是她二房的人了,果然这二丫头半点亏都吃不得。
扫了眼脸色不断变化的众人,圆脸老者嘻嘻笑了:“这丫头口气不小,现在孤幼堂还剩几个?”
下首出来了个灰衣管事:“回宗君,前日里外事院才把十岁以上的都挑走了。”所以剩下都是未满十岁的奶娃娃。
众人心里一轻,似乎没这么难受了。
“若我没猜错都是女娃吧!”圆脸老者面前的盘子已经空了,便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宗主面前的桌上。
“回宗君,七女一男。”那男娃只九岁但是是个腿脚不方便的,更是落选却也呆不了两天了,也不知道二房会不会要这个废的。
最后终是因为没人愿意接手这个完全赔钱的买卖,谢娴玩笑般的条件被通过了。轻描淡写决定了这几人的命运。
几日后谢娴看着匣子中的红契,若有所思,前日里便去那片棚屋瞧过,虽然有着宗族的关照,但是吃的那饭食比起下仆还差些。
谢娴闭了闭眼,当真是不想伸手,但也不愿意看着这么几个鲜活的生命日日朝不保夕的挣扎求生。
“外事院子送来的时候,面色可不大好呢!”青黛面上不兮,也不知那些抠精子哪里来的这些个不乐意。
他们不乐意,当我们娘子乐意是的,着还不是他们巴巴的要塞人过来,结果竟想着吃白食,要是着娃子大了,又被笼络去了其他院子,我们娘子不成了冤大头了,对了娘子说他们就是想白嫖。
谢娴为的这事头痛,她是个怕麻烦的,房子肯定是要修的,但是一应安排运转起来,又要惹起诸多麻烦,只好耐下性子,开始写计划书。
到这里众人才惊觉,着二房女君似乎是从根子上解决了这个问题,这也是谢娴习惯了以现代人处理问题的角度思考,解决问题就彻底,一劳永逸解决麻烦,必须的。
院子里,众人却在七嘴八舌的猜测:“真的把那无底洞缺给二房了,啧啧……”
“要我说这二房的吃相有些难看了些,往日里各宗只是代管,也没哪个说要契书的。”一个白脸管事撇嘴。
“再怎么着,也比被饿死强啊,幸好奉人手快,好歹捞出来一批孩子,要不还不定这么遭呢!”
往日里这些鳏寡孤独在宗里不起眼,却也很难混的上去,但自从老锁头退到外事院里,就对孤幼院多了几分照顾。
几个年轻的灰衣眼神交汇了一瞬,手中的事却不敢慢了分毫。上工时间,茶水间只有管事们能闲聊几句,他们确是没资格说嘴的。
一名灰衣离了远些闷声道:“今个儿,做事上点心。”知道几人皆是从孤幼院出身,又宽慰道,可别忘了那多的是二房的遗孤。都安着心要知道,那位可从不做多余的事。”几人若有所思看了眼书楼。
二房能在族中威名赫赫这么些年还没被吞掉,除了黑石卫那位病入膏肓还每次都能挺过来的六爷,就还有如同柱石般的老刑君了。
虽然平日里不管事,只喜欢在那书楼上呆着,但是几房做事也要面上过的去才是。
在议事堂洒扫,递话的青衣前几日便和锁老接话,后来这娴娘子的提议不就顺利的通过了。也不是没人打过孤幼堂的主意,但是都莫名的没了后续。
这次硬按着二房接下孤幼堂,宗里都在猜测到底是谁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