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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此,向朱琳同志致以热烈的祝贺。”

    “她以精湛的演技和出色的表演,展现了现代女性的独立和干练,表演风格既符合传统要求,又不失现代女性的特质,为观众们呈现了一个令人心驰神往的角色形象——艾京华。”

    “正是因为有了她的努力奉献和诠释,这名角色才得以栩栩如生地活在了观众的记忆里。

    ”

    台上,龚雪念着朱琳的获奖理由。

    江弦听了以后微微点头。

    马后炮的分析,从某个角度来说,朱琳的获奖是必然的。

    虽然百花奖公平公正,但评委组也要考虑影片的风险和引导的风向。

    在三位获得提名的女演员当中,朱琳虽然经验尚浅,但就三部影片的女性形象塑造,她有相当大的优势。

    她饰演的艾京华,又骑摩托、又是自行车运动员,还是改革先锋,为了阻止马车进城,和公公斗智斗勇还不落下风,妥妥的新时代杰出女性,一个人就能扛半边天。

    至于其他两位演员。

    这时候,给《庐山恋》拿个奖,展现一下宽容大度未尝不可。

    二来,《庐山恋》确实太火了,这个奖不给张瑜,评委组要被观众们吃了。

    所以去年就给了张瑜。

    今年给不给呢?

    大概率是不给的。

    去年把奖给了《庐山恋》,给了张瑜,很多老资格就已经不乐意了,已经非常愤怒的批判了。

    今年张瑜在《知音》之中饰演的又是小凤仙。

    小凤仙是什么人物?

    是名动公卿的名妓。

    虽然是名妓,但终究逃脱不了沦落风尘的事实,“妓”这个字摆在那儿,旧社会身份摆在那儿。

    有这么两道阻隔,张瑜想拿奖就很难了。

    至于《许茂和他的女儿们》里的李秀明。

    李秀明饰演的是四姑娘,这是个苦命女人形象,面对“小人”的迫害,多年来一直隐忍,逆来顺受,最后终于在工作组颜组长的扶持下走向幸福。

    这是什么?

    白莲花啊!

    圣母白莲花,弱弱的被欺负,但又心地善良散发着暖暖的光。

    但是和艾京华这样自己就能扛起半边天的女性形象比,层次就显得弱了。

    再说了,已经给北影厂《许茂和他的女儿们》拿了这么多奖了,真让李秀明拿到金鸡、百花双最佳女演员奖,那八一厂的脸往哪搁?

    嗯,一切都要往团结的方向考虑嘛。

    所以可以说朱琳是一个“幸运儿”。

    不过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在百花奖发生了。

    62年,演员祝希娟初登银幕,也是凭借微弱优势,险胜于蓝、秦怡等著名演员,获得了首届百花奖最佳女主角荣誉。

    影后,也需要一点点的幸运。

    只不过幸运的背后,又离不开江弦这个预知者千丝万缕的提前布置。

    “恭喜。”

    龚雪把百花奖的奖杯和证书交到朱琳手上,眼底带着羡慕。

    朱琳和她年纪相仿,就已经是百花影后了,而她才刚刚成为上影厂的演员,未来还有相当长的路要走。

    再一琢磨,人家朱琳嫁的也好啊,江弦同志,文化界的名人,这都不说了,长相也不差,老实说还挺俊,也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

    龚雪越想心态就越失衡。

    唉,这朱琳咋就那么好命。

    “谢谢、谢谢。”朱琳这个时候哭相已经渐渐收起来了,眉眼含笑,杏眸之中闪烁着莹莹的光。

    “拿了奖感觉怎么样?”龚雪在台上和她互动。

    龚雪五官不大,但是精致,娇俏灵动,这会儿眉眼含笑的,问问题的时候普通话有点儿洋气。

    朱琳则是标准的古装美人,脸型流畅,轮廓柔和,唇红齿白,清丽中透着高贵,说起话温温柔柔,带着一股抹不掉的京味儿。

    这俩人突如其来的同框,可以说让江弦大饱眼福,端着相机就是一顿拍。

    南龚雪,北朱琳。

    这种说法这会儿还是没有的。

    所以她俩同框,仅仅在江弦看来有着别样的意义。

    其他人的注意力更多是集中在朱琳身上,毕竟她才是今天的百花影后。

    颁奖现场气氛相对宽松,娜仁花打趣说:

    “今天江弦同志获得了金鸡奖的最佳编剧奖,朱琳同志又拿到了百花奖的最佳女演员奖,你们夫妻二位今天圆满了。”

    她这一番话出去,可有不少人震动。

    “什么意思?江弦和朱琳是两口子?”

    “不知道啊。”

    “我听着意思像是。”

    虽然江弦和朱琳没有刻意的保密过,不过她俩向来低调,这年头信息也不发达,有很多电影工作者还是第一次听说。

    “神仙眷侣啊,编剧配女主。”

    “哈哈,俩人回去一人抱一个奖杯,谁也别跟谁抢。”

    “可不么,一个金鸡一个百花,这下可好了,两口子把金鸡百花俩奖全凑足了。”

    等朱琳重新抱着奖杯回到座位上,笑盈盈的把奖杯放到江弦手上。

    “明年我争取再拿个金鸡。”

    “目标这么小?”

    江弦说,“要拿就把金鸡、百花全都拿了,明年拿个双影后。”

    “金鸡、百花全都拿了?”

    朱琳吓了一跳,“我可没那个本事,那得拍一部《庐山恋》那么火的电影才有可能。”

    “《庐山恋》算什么.”江弦欲言又止。

    他知道《少林寺》将创造一个中国票房的奇迹,但是朱琳并不知道。

    颁奖结束以后是文艺演出。

    大概分为音乐、舞蹈、器乐。

    搞得还是非常宏大的。

    规格很高,都是SX省乐团、歌舞团、歌剧团,然后还有中央芭蕾舞团、中央乐团.

    上台的都是老艺术家。

    在这当中,资历比较浅的居然是李谷一。

    她还年轻着,嗓音条件非常优质,非常能打,一连唱了三首:

    《记忆》《知音》《一生最美是青春》

    这两年,由于歌曲中“半声”唱法的运用,李谷一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被批为“靡靡之音”“黄色歌女”。

    这一次让她登台亮相,也是释放一个信号弹,告诉文艺界:

    一个敏感的时期要过去了。

    文化艺术可以开始向着更多元的面貌发展了。

    这种环境的信号对江弦来说还是非常重要的。

    因为《红高粱》这篇比《高山下的花环》来的更“大逆不道”,是对战争文学创作观念的重新理解。

    为什么重新理解呢?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

    老战争追求的目标是再现战争过程,基本是从战前动员写到战役的胜利,衡量成功与否的标准通常也是是否逼真地再现了战争的过程。

    但是当年那些上过战场、经历过战争的老作家已经慢慢退出时代了。

    现在文坛的中流砥柱,大部分是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作家。

    既然都没经历过,那还按照老一辈的方式写,就算是逼死作者也写不过老一辈那些人啊。

    所以要重新理解,用新的手法创作。

    这种创作上的突破,必须要和时代的轨迹吻合。

    就说《红高粱》这本,放到一年以前,打死江弦他也不敢发表出去。

    但在现在刊发,这就有点像顺水推舟,基本没什么风险。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幸运的是江弦获得了多方声援。

    就像是上月《红高粱》在《人民文学》1982年第6期上发行以后,徐中玉在《中青报》6月18日第4版上发表了《感觉和创造性想象——关于中篇‘红高粱’的通信》,隆重推荐《红高粱》这篇。

    徐中玉回到上海以后,多次来信和江弦打听《红高粱》这篇。

    所以他这篇文章的内容,基本是江弦和徐中玉的一些通信内容。

    而与徐中玉这篇文章在《中青报》同一版面上刊登的文章,标题就是《怎样才叫宽松》。

    由此可窥一斑。

    对于无论是主题还是艺术形式都非常离经叛道的《红高粱》,徐中玉和《中青报》这次及时破例高规格的推重,无异于雪中送炭。

    颁奖结束,江弦和朱琳回到招待所。

    江弦摸了摸奖杯,忍不住感叹,“还是搞电影的大方,我拿了那么多届全国优秀,也没到手一个奖杯。”

    对这个最佳编剧奖,他还是非常珍视的。

    百花奖以前有最佳编剧奖,第一届给了夏衍和水华,第二届给了李凖

    如今他拿到手的虽然是金鸡奖,但也是如今仅有的编剧奖项。

    从某个角度看,这也是百花最佳编剧的延续。

    一想到夏衍、李凖这些人赋予编剧奖项的意义和荣耀,江弦就感到一种极大的光荣。

    “夏衍同志给我写信了!”朱琳兴冲冲的给江弦说。

    不论是夏衍的身份,还是他在电影界代表的地位,还是他作为金鸡奖评委会名誉主任委员.

    他的来信足以令任何演员欢欣鼓舞。

    “写什么了?”

    “你看。”

    江弦从朱琳手上接过信件。

    他仔细看了一遍,老一辈的艺术家写信还是习惯于从右往左、从上往下的行书。

    信的内容大概就是祝贺朱琳获奖,勉励她“为中国电影事业的复兴和进步做出更大更多的贡献”。

    “这是夏衍同志认可了你,对你的鼓励。”江弦也为朱琳感到高兴。

    “收好吧,这是老爷子亲笔的手稿,值得珍藏起来。”

    这信自然是相当珍贵。

    要知道,写这封信的这双手,还写出过《春蚕》《在烈火中永生》《祝福》《林家铺子》这些个电影剧本。

    更珍贵的是,他还写出了那么多在危急存亡时的呼吁和批判。

    授奖结束以后,一行人又赴陕北老革命根据地参观访问。

    陕西这片土地上,承载着深厚的红色基因,这自然是要好好学习一番的。

    等再回到西安,路遥便找了过来。

    “报纸上都传开了,都知道你拿了金鸡奖。”路遥语气里很是羡慕,“有奖金没?”

    “哪有那种东西。”江弦轻笑着说。

    在后世拿了金鸡奖给钱,这钱也不是奖金,奖项本身并不提供奖金,确切的说是一种扶持,或者说是奖励。

    参考标准的话,“五个一”工程奖600万,华表奖500万,金鸡、百花影片奖300万、个人奖50万,拿了奥斯卡金像奖或是A类电影节,直接给你200万。

    另外破5亿票房给400万。

    破10亿票房给600万。

    明星很少有奖金破百万的,破了的基本有名有姓。

    刘德华拿过五次金像奖、一次华表奖,算下来300万。

    再找就是张译、邓超、周迅这些了,也都破百万。

    国际章应该最多,拿了三次华表、三次百花,还有一次国际电影节,大概到手600万。

    能跟国际章比的估计不多.金锁能拼一下?

    不过已经被清算了。

    路遥在陕西作协主办的《延河》杂志担任编辑,这会说什么也要拉着江弦过去参观参观。

    江弦既然到了西安,自然也想见识见识号称“小《人民文学》”的《延河》。

    于是非常爽快的跟着路遥过去。

    这会儿已经快到八月。

    西安的天气非常炎热,梧桐树上知了不停地叫唤。

    江弦在西安最大的感受就是,贾平凹这个作家,写的东西如何有待商榷,但是把西安叫成“废都”,这是真挺贴切。

    从西安钟楼出发,往东大概两公里,进到建国路,再往南大概一百多米,坐东朝西,一座掩映在新老交替、高低参差的楼房群中的独门小院映入江弦眼帘。

    建国路83号,高桂滋公馆。

    也是SX省作协。

    建筑中西合璧,一座二层小楼和三座四合院相通相连。

    三座四合院从东到西分别为1、2、3号院。

    1、2号院用于机关办公和专业作家创作,3号院便属《延河》编辑部。

    这里汇聚着中国当代文学界的一支劲旅

    ——陕军。

    院子很大,路遥拉着江弦往里走,唾沫飞扬的讨论着他那篇《红高粱》。

    走在前面的陈忠实听到声音,回头朝二人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