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瑾隐约从阮筝的口吻中听出几分催促,自是不敢慢下脚步。
在她的安排下,沈莹很快被送到了卢氏生母所住的巷子里。
卢氏出嫁之后,他们庶出这一房便被分了出去,住处就在范阳卢氏的那一条街附近的巷子,门口有一棵榆树,十分显目。
这件事情,阮筝全权交给卫瑾,自然说到做到。她懒得理会卫敞夫妻,甚至已经厌烦到不愿意多看他们一眼的程度。
教不会的蠢货,说多了都是浪费自己的口水。
卫瑾私心里也不喜欢卢氏的作派,只是那到底是珠珠的生母,面上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卫瑾找到卢氏,三言两语说了沈莹的事情,言明其中利害关系,听的卢氏一愣一愣,又开始胆战心惊。
“这、这……”
卫瑾看出卢氏的怯懦,她自己分明就是个鹌鹑胆子,又怎么好意思要求珠珠凡事做到尽善尽美,让人无可挑剔?
卢氏小声道:“那沈莹,不是不大好吗?”
怎么一下子又要让她阿娘认作孙女,又要嫁给四皇子?
卢氏有点搞不懂了。
卫瑾似笑非笑,温声道:“二婶不是最喜爱沈家娘子那对三寸金莲吗?想来,卢家阿婆也会喜欢沈娘子的。”
“此事事关重大,多余的二婶就不要问了,免得对外说漏嘴。”
“二婶只需要像之前那样,一个劲关心爱护沈娘子,就够了。”
说罢,她冲外头唤了一声。
“珠珠。”
二娘在外头?
卢氏连忙往外看去。
只见一个身形清瘦,气质沉静的女郎朝她们走来。
卢氏被关了个把月,却像是遭受了莫大折磨一般,这几日战战兢兢,惶恐不已,生怕又做错什么事情再被关进去。
也就没有仔细看过女儿。
如今见到卫珍,她逆着光走进居室,身上的冷漠与书卷气息融合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矛盾之美。
卢氏恍如隔世般,怔怔地看着自己女儿。
“二娘?”
卫珍没有说话,依礼向母亲欠身,而后一言不发地看向卫瑾。
“阿姐。”
“用过朝食没有?”卫瑾温声询问。
“用过了。”
卫瑾颔首,“既如此,你陪着二婶一同去桐庐巷,正好看望你的嫡亲外祖母。”
薄礼已经备齐,卫瑾拿了张礼单给她,“你看看,没有什么问题,一会儿便可以出门了。”
卫珍好歹也是跟着安阳郡主学过管家的,不像卫琼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她用心起来进步很快,亦是成果显著,对比之下,安阳郡主都恨不得把卫琼吊起来抽一顿。
卫琼不止一次发脾气:“都怪二娘!二娘最讨厌了!”
往往这种时候,卫珍就默不作声看着她。
卫琼被盯得心里发毛,又立马换了副嘴脸,殷勤地给卫珍端茶倒水,捏肩捶背,作狗腿状:“阿姊阿姊,咱们商量个事儿好不好?反正你也不喜欢学习管家的事宜,我们一起偷懒嘛。”
这样阿娘就不会只骂她一个了。
卫珍摁住卫琼的额头,推开她,语气平静道:“你不如做梦。”
把卫琼气个半死,又不敢放狠话。
她觉得二娘就是会半夜爬起来把人掐死的那种狠人!
既然这样,那她还是宁愿挨几顿骂……
安阳郡主骂女儿死猪不怕开水烫,转头却对卫珍温声细语,夸赞不已。
她可不是被卢氏带坏了,在她看来,卫珍只是不爱与人接触,其他哪样不比卫琼强?
就像现在,卫珍简单扫了一眼礼单,便心里有数了,道:“没什么问题。我和阿娘即可出发。”
姐妹俩商量,并不避讳卢氏,但也没有搭理她。
卫珍不喜生人,平日里也用不着人伺候,但出门在外,总不好事事亲力亲为。她们在家扫雪擦柜晒竹简,是锻炼自己,出了门,代表的就是卫平侯府的颜面。
卫瑾拨了四个婢子给妹妹,另外又挑了膀大腰圆、两个嘴皮子利索的婆子跟着。毕竟小厮马夫又不可能进内院。
一切准备妥当,卫珍方才看了母亲一眼,询问道:“阿娘可要换身衣服?”
不知为何,卢氏面对女儿,也有一种畏惧的感觉。她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们就走吧。”
车舆中,母女俩都没有说话。
卫珍闭眼假寐,不欲理会卢氏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卢氏只好把话憋了回去。
有什么好说的呢?
不论是歉疚悔过,还是指责说教,卫珍都不想听。
小半个时辰后,牛车停在桐庐巷中,卫珍戴上冪篱,由婢子搀扶着下车。
卢氏这个做母亲的反而跟在后头,愣愣的看着女儿超然脱俗的背影,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一直到进了内院,看见一老一少坐在那浆洗衣物,卢氏才回过神,连忙上前。
“阿娘。”她对着头发花白的老妇道,“我来吧。”
卢母回头,其实记性已经不大好了,但看见卢氏,还是下意识道:“你回来做什么?”
她咳了几声,松松垮垮的脸沉了下来,训斥道:“我不是告诉过你没事不要回来吗?你既然已经出门,那就是卫家的人,孝敬好你婆母,照顾好二郎才是最要紧的!”
边上的削瘦女郎一言不发地听着这训诫,仿佛看见她的父母。
她扯了扯嘴角,目光落在卫珍身上。
“阿婆。”卫珍取下冪篱,身后的婢子接了过去,她淡淡道:“我们此番过来,自然是有要事。”
她看向沈莹,微微颔首道:“沈娘子,许久不见了。”
沈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你说,凭什么有些人生来就好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