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瑾不愧是阮筝一手教养出来的孩子,几句提点后宛如拨云见日,立马知道该怎么做了。
“大母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她弯眸一笑,不再打扰祖母休息,穿上木屐退出内室。
云因看着阮筝脸上淡淡的笑容,不由感慨道:“咱们大娘的心性,可以说是圆滑而不世故,幸而不像侯爷,也不像袁氏。”
阮筝望着卫瑾离去的背影,一直到彻底消失视线之中,方才收回目光。
“阿因,你知道阿希像谁吗?”她笑着问。
云因有些好奇:“像谁?”
阮筝笑了笑,目光中多了一丝追忆,轻声道:“阿希的性子,像阿姑。”
前朝文肃皇后阮氏,十三立为太子妃,十五册封皇后,与帝青梅竹马、携手并肩,生同衾,死同穴。
“文肃皇后……”云因眼中掠过一抹怅然,若是当初帝后能有一子半女,或许高家也不能这么快取而代之吧?
若文肃皇后尚在,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孩子下嫁卫家这种门第。
阮筝不知道云因所想,皱着眉头道:“都是阮家出去的孩子,阿镜就一点儿不像阿姑。难道真是我太溺爱她的缘故不成?”
云因笑道:“论溺爱,先帝才是不遑多让。”
阮筝叹了口气,是了,先帝知道自己做事缺德,所以可了劲弥补,而阮皇后又恰好生了一副肖似阮筝的面孔,先帝爱屋及乌,待她比待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宠溺。
若非如此,阮皇后焉敢对高琛大呼小叫。
阮筝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让云因收了棋盘,她也累了。
云因服侍阮筝去榻上歇着,边解衣边问道:“说起来,大娘的秉性确实与文肃皇后有几分相像,只到底年纪在这,阅历不足,娘子当真放任她去做这事儿?”
阮筝淡淡道:“如果她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那往后,还能成就什么大事?”
云因见状也就不再多说。
另一边,卫瑾走出停月斋,特意吩咐贴身仆婢准备一些上等的滋补品。
“带上东西,随我去见阿娘。”
“是。”
到素春院时,恰好卫平侯也在。
卫平侯看见卫瑾过来,惊喜之余还有一丝丝歉疚,“大娘,你怎么来了?”
卫瑾微微一笑,让身后的仆婢把东西拿出来。
“女子怀胎十月,本就辛苦,更不要说阿娘身子骨本就不好。儿也不能替阿娘做些什么,只有一些补品,聊表心意。望阿娘不要嫌弃才好。”
卫平侯一听,更是高兴,道:“你有这个心就够了,你阿娘哪里还会嫌弃?”
“站着做什么?进来坐。你阿娘正好也醒着。”
“不了。”卫瑾婉拒道,虽然客客气气,但神情黯淡,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阿娘……一向不喜我,如今身怀六甲,郎中又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劳累激动。我还是不进去为好。”
瞧瞧,多么懂事贴心识大体的女儿啊!
卫平侯眼眶蓦地一红,一颗心好似掉进油锅,煎熬无比。
“怎么会呢?你阿娘、你阿娘她不是那样的人……”这话说出来,恐怕卫平侯自己都心虚吧?
卫瑾强颜欢笑,轻轻拉住他的袖子。
“阿耶,我不要紧的。如今最重要的就是阿娘肚子里的孩子,只盼望母子平安才好。”顿了顿,她又道:“先前,大母大发雷霆,原是怕我受委屈,后来云媪也跟我讲了其中利害关系。我自是体谅阿耶的。”
卫平侯没想到女儿如此懂事,反倒自己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都是阿耶做的不好,你大母也是心疼你……”他叹了口气道。
阿媪说的对,若他一碗水端平,阿娘也会对阿袁宽容一些吧?
卫瑾微微一笑,阻止了卫平侯尚未说完的话。
她特意跑来一趟,可不是为了听阿耶说这些的。
“阿耶,您看一看这些东西,我年纪轻,阅历浅,不知道哪些阿娘能用,哪些不能用。事关阿娘和腹中孩子的健康,还是得谨慎一些才好。”
卫平侯哪里会疑心自己的亲生女儿?
正要说什么,卫瑾仿佛就已经猜到,目露哀求道:“都说孕中之人容易多思,儿也不想阿娘误会。阿耶还是细细检查过了,再拿给阿娘吧。”
卫平侯望着什么都考虑周全的女儿,哪里还能说出拒绝的话?
正好郎中还没走。
卫平侯不仅自己翻看了一遍,又让郎中也检查过,确保没有任何问题。
郎中不知道卫平侯府的情形,只以为是做女儿的关心母亲,还笑着道:“小娘子送来的都是孕妇可吃的上好补品,如此懂事孝顺,侯爷好福气啊。”
卫平侯与有荣焉,笑呵呵道:“我家大娘向来懂事,从不让我们操半点心。”
卫瑾抿唇一笑,低头作羞涩状,道:“如此,儿也放心了。”
说着便要告退。
卫平侯连忙道:“大娘,你不进去看看你阿娘吗?”
卫平侯做梦都希望看到妻子与女儿相处融洽的画面。
贤妻乖女,便是千金也不换啊。
卫瑾依旧是婉拒的态度,道:“等阿娘胎像稳固,我再来看望也不迟。”
若这会儿进去,袁氏来一出滑胎栽她头上怎么办?
那可真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卫瑾送了东西就走,片刻也不敢停留。
“哎。”卫平侯叹了口气,带着东西进去。袁氏正靠着阴囊,被婢子一口一口喂燕窝粥。
为了修复母女二人之间的嫌隙,卫平侯把卫瑾过来的事情说了一下,着重强调:“大娘那孩子心里是有你的,若非如此,也不会送来这些东西。”
若是阿袁对大娘,能有对大郎的一半疼爱,卫平侯也就心满意足了。
袁氏没想到卫瑾还送了东西过来。
“大娘真是有心了。”她温柔一笑,卫平侯赞同点头,丝毫不知妻子此刻想的是如何将孩子的死栽赃在卫瑾头上。
没错,袁氏压根不准备留下这个孩子。
她面上不显,心中冷笑一声。
要不是那个赔钱货,她和大郎又岂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她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即便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又如何?是男是女都未可知。
更何况,她已经有了儿子,又何必再生一个威胁祥哥儿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