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鱼没有去看,方城是不是在家,把昨天停在院子里的自行车,推起就走。不要看昨天一直细雨蒙蒙的,自行车被冲刷得很干净。就是链条这边儿需要上油了,蹬起来有些吃力。
钟鱼寻着陆景行给的地址找,其实那个槐树胡同离这儿三公里不到,方城家更靠近火车站,她舅舅家则离八里庄更近。
钟鱼蹬着自行车半个小时不到就找到了,钟鱼对这条巷子有隐隐约约的熟悉感,看来是没有找错。这是钟余童年的记忆。院子油漆斑驳的铁门大大敞开着,钟鱼提着自行车跨过两级石梯,穿过一个百来米的甬道,就看见四合院的全貌,和这个年代其他的四合院,没太大区别,都是红色砖头配上红色的木门,门上的空洞和窗户,都用帘子挡住。靠近院门的房间还搭了黑色的雨棚,这应该是个厨房。
院子里面只有一个老奶奶,闭着眼睛晒太阳。钟鱼才想起来现在正是上班时间,这会儿上班也没有双休的说法。
钟鱼把自行车停在门口,走到老奶奶跟前,“奶奶,请问钟友仁家是不是住这儿啊。”
徐奶奶年纪大了,耳朵也听不清,钟鱼说了两遍,徐奶奶指了指东边,在门口木架子上放了盆兰花的房间。
“那儿就是,友仁大闺女,小慧在家,我刚刚才看见她回来了。”
“谢谢奶奶,从兜里摸出早上剩下的一个茶叶蛋,放在老人手里。这个蛋可好吃了,奶奶也尝一个。”
徐奶奶想把手收回去,又怕鸡蛋掉地上摔坏了,鸡蛋金贵着,一个鸡蛋一两毛钱。就是过年走亲戚送上几斤鸡蛋也是很体面的事情。徐奶奶忙把鸡蛋往钟鱼怀里放,“指个路,咋好意思吃你一个鸡蛋。”
钟鱼坚持还是把鸡蛋递给她,说这个鸡蛋是吃过早饭剩下的,让奶奶安心拿着。
只有一个鸡蛋她去了舅舅家也不好分。而且她还想跟徐奶奶打听一下舅舅家具体情况。
徐奶奶看钟鱼,又看看鸡蛋还是收下了,“你也是友仁家亲戚?”
钟鱼点点头。
“你这闺女来的不巧,前几天他们家来过几个亲戚,闹得可不高兴了,我听李家媳妇儿说,听见屋子里摔碗的声音了。这几天友仁一家早出晚归的,脸色都不好看。”
钟鱼想到是不是继父一家人找来过了。
徐奶奶又看了看钟鱼脸色有些不好,又安慰到,“友仁和善的很,街坊邻居谁家需要帮忙,都得搭把手,就算有事儿也不会和你一个小姑娘见识的。”
又指了指自己躺着的木椅子,“这就是友仁做的,友仁年轻时候学木匠的,做的东西,又快又好。”
钟鱼压住这具身体的恐惧,挤出一个笑容,“奶奶,那群亲戚走了多久了呀。”
“年纪大了,记不住事儿,应该有两天了。”
两天了,说不定回去了,李老太可舍不得他们花钱住招待所。钟鱼的心稍微放下一些。
谢过徐奶奶,钟鱼才去敲舅舅家的门。
好一会儿,才有个温柔的声音传出来,“来了。”
不一会,一个扎着两个麻花辫,系着围裙,手上还沾着面粉的,目光柔和,面带笑意。“小妹妹,你找谁?”
钟鱼眼眶发热,她离开舅舅家的时候,小慧姐已经十三岁了,小时候钟秀英忙着打扮收拾自己,她就是小慧姐带着玩。
钟小慧,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瘦小白净的小姑娘之后。
一把抱住钟鱼,声音都有些哭腔,“小鱼,你是小鱼。你跑的哪儿去了。我们最近都急疯了。”
钟鱼再也抑制不住眼眶的泪水,鼻子一酸,就抱着钟小慧,嚎啕大哭。她从津门一路逃过来,火车上担惊受怕,晚上蹲在墙角也不敢睡,被二流子打劫,还被方城家欺负。钟鱼想到这些眼泪就更加止不住了。
好一会儿,钟鱼抬头才发现已经把钟小慧胸前衣服都打湿了,老脸一红。
钟小慧从怀里拿出一个碎花布的手绢,钟鱼要自己来,钟小慧忙打了一下她的手,“你看不见,要胡乱擦成小花猫了。”
钟小慧把眼泪擦干,又仔细看看钟鱼,十六岁的钟鱼,已经从记忆里,跟着她屁股后面叫慧姐姐的奶娃娃,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了。白白净净的,就是瘦的不行,刚刚抱着她的时候,骨头都硌得慌。
钟小慧一想起,她在外面吃的苦,也跟着红了眼眶。
连忙转身,“小鱼你坐着,哭了那么久,该口渴了,我去给你倒点热水。”
钟小慧端着一个白得搪瓷缸杯子过来,放在桌子上。“等凉一会儿,你再喝。你坐着不要随便开门。我去找爸爸他们。”
“小姑前两天回来,说你可能在找我们的时候走丢了,爸爸他们急坏了,最近在火车站附近找你,幸好叫我回来煮面条,不然就错过了。”
说着就出门了,还嘱咐了让钟鱼把门锁好,遇见不认识的不要开门。
看着钟鱼乖巧的点点头。钟小慧才急急忙忙赶出去。
钟鱼这才打量起舅舅家,客厅被一个帘子隔开,帘子左边摆着一张长条桌,桌子用暗红色的桌布盖着。正对着桌子的窗户边,立着一个一人高原木色的木柜子,柜子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一些杂物。柜子顶上还有一盆绿萝,绿萝长势茂盛,藤蔓沿着柜子往下散落,帘子右边是隐约能看见是一张简易床,床上还有套,80年代流行的蓝底白条的运动装,这应该是堂弟钟骏的床。
客厅左手边是厨房,就是钟鱼进院子看到的,搭着黑色雨棚的那个屋子。客厅右手边有两间房,应该就是舅舅和堂姐的卧室。房间可能是因为自己搭建的原因,并不方正,但家具却很契合,尺寸都刚好,想来是舅舅自己做的。
钟鱼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才发现小慧居然给她加了白糖,一口下去甜丝丝的。
钟余这个小姑娘难怪要报,京市的文艺兵,想来也是想回舅舅家的吧。如果不是童年的这些温暖,钟余肯定没法抗过李长贵家的打骂和虐待,所以才会在知道回京市无望后跳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