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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陆阶,这是你女朋友哇。”

    大门和堂屋打开着,隔壁的母鸡越过围栏,正埋头啄食,眼神机敏。

    陆老太太在院里晨练,打着一套八段锦,看见两人一起进院子,立马眉开眼笑起来。

    笑呵呵招呼道,“回来啦。”

    眼神落到陆阶的鞋上,上面粘着赤红色的泥土,心下明白,却什么也没言语。

    陆阶答应了一声,“天好,出去转了转,吃早饭了吗?”

    “没呢,等你们回来。”

    冒着热气的白粥被端上桌,还有几碟爽口小菜。

    其他的林半夏都见过,但其中一盘里,菜茎是扁圆柱形的形状,棕黄色的梗一节节很明显,她之前没有见过。

    三人围坐在桌前,陆老太太把那盘小菜朝林半夏的方向推了推。

    “小夏,你多吃点,才过完敏,清热解毒这个最好了。”

    林半夏戴了几天口罩,脸上的红痕已经全消了。

    “谢谢奶奶,我没什么事了。”

    在陆奶奶满怀期待的目光里挑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只咀嚼了一下,就顿在了原地。

    察觉到林半夏“面露难色”,陆阶递过一张纸巾。

    “奶奶,很多人吃不惯鱼腥草。”

    林半夏擦了擦嘴,又赶紧喝了几口稀粥,就着几口咸辣的小菜,才压下去这股直冲口腔的味道。

    陆奶奶遗憾又可惜地看了看桌上那盘无人问津的折耳根。

    吃完饭,陆阶和林半夏一个收拾碗筷,一个擦拭桌子。

    借着檐外正盛的日头,陆老太太鼻尖架着一个老花镜,银针翻转,线团绒绒,在勾着什么。

    不停觅食的母鸡,抖了抖身上的羽毛,“咯咯”叫着飞回鸡架。

    院门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人还没看见,声音先传了出来。

    “陆大嫂。”声音高亢,粗犷,十分热情喜悦。

    陆老太太闻声抬头,看见来人,也笑了起来,放下手里织到一半的线团。

    还没来得及迎上去,男人已经街沿边。

    嘴里含着一根旱烟烟斗,皮肤黝黑,肩膀宽阔,脸上深刻皱纹,是辛苦劳作的痕迹,鬓边和脑后的头发已经花白,看上去却中气十足。

    背上背着一个大箩筐,不知道装了什么,最上面搭着一个肥料塑料袋子。

    “哎呀,老二。”陆老太太喜得眉开眼笑,齐老二是她多年的邻居,还有理不清的远亲关系。

    他在山上租了一块地,带着儿子儿媳种果树,每年收成出来,都要下山给她送几背篼。

    齐老二放下背上的箩筐,放在脚边,声音依旧响亮,“大嫂,最近身体好嘛。”

    “好哟。”陆老太太高兴得拍手,拉着齐二哥在板凳上坐下。

    陆阶已经从里间倒了一杯水,“二叔,喝水。”

    齐老二从陆阶手里接过来,仰起头就喝了一口,抹了抹嘴,注意到站在陆阶身边的娇俏的女娃子。

    “陆阶,这是你女朋友哇。”

    陆阶还没说话,陆老太太就抢过了话头,装作恨了一眼,“他哪有这个福气,这是我们小学的老师。”

    齐老二爽朗一笑,“那要抓紧了哦,你奶奶想重孙儿想了好久了。”

    几人一块笑了起来,闲聊着家常。

    林半夏只听得懂几句,连蒙带猜知道大概意思,又感觉这方言十分好听有趣,也坐在了一边。

    “大嫂,这是给你拿的柚子。”齐老二把烟斗叼在嘴里,扯下背篼里的塑料袋。

    背篼里的柚子个大饱满,表皮还带着露水,不用破皮,就知道这是上等的好果。

    “哎呦,你又拿那么多,吃不完。”陆老太太摊了摊手,也是心疼齐老二一家在山上过的日子,“再说,你们一年那么辛苦,多拿去卖嘛。”

    “吃不完送亲戚,送朋友嘛。”说到卖,齐老二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大嫂,你不晓得,今年不好卖得很,看样子又要烂一地。”

    “怎么好的果子,还卖不出去啊。”

    齐老二吸了吸烟斗,烟叶火星明灭,“现在种果子的人多,我们这又偏,路上走得也慢,等到了,要坏一批,卖不完又要坏一批,挣得到屁钱。”

    “喊人来收嘛。”

    “那些龟儿子,一个比一个价压得低,我才不得顺他们的意,让他们把钱挣了,”齐老汉说起来就气,鼻孔喷出白气,两条粗浓的眉毛紧皱。

    陆老太太知道老二的脾气,也跟着叹气,“那你准备咋个办。”

    “明年就把树砍了,不去种了,天天焦人得很。”白烟罩住齐老二瘦黑的脸,也掩盖住他眼底的心疼与无奈。

    陆老太太也沉默下来,侧着脸不是滋味。

    齐老二把烟斗在阶石上一磕,话头一转,摆手招呼,“划开,划开吃一个嘛,给老师尝下我们这的果子,刚从树上摘下来,保证新鲜。”

    刀子破开表皮,就闻到一股清香。

    林半夏接过两瓣,剥开外衣,露出里面饱满的柚子肉。

    一口下去,齿颊留香,汁水溢满口腔。

    城里精品水果店的柚子供不应求,在她看来,远不及手里的香甜。

    胜在新鲜,爽口,吃起来毫无压力。

    “老师,你说,咋个样。”齐二叔直截了当地开口。

    林半夏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喜和夸赞,直接竖起大拇指,“二叔,太好吃了。”

    听此,齐二叔爽朗大笑,胸膛起伏震动,这个山里汉子终于得到肯定,不禁欢颜。

    二叔是众多朴实的农家人形象代表,没读过几册书,但地里的事,一眼就清楚,下种、施肥、除虫,样样是一把手。

    相信勤劳致富,响应国家号召,他垦荒地,种果树,把汗水洒进泥土里,怀揣对美好生活的希望,日复一日地辛苦劳作。

    但是,生活啊,总是琢磨不透。

    齐二叔又坐了会,抽了半袋子烟叶,起身就准备要走了。

    “我送你一下,老二。”

    “你坐你坐,大嫂,客气这些做啥。”齐二叔摆摆手,示意不用。

    陆老太太坚持送到院门口,突然送口袋里掏出什么,硬要塞给齐二叔。

    齐二叔一愣,很快看清,立马推了回去,“大嫂,你这就看不起我齐老二了。”

    陆老太太还是执意要给,压低了声音,“我们两个认识几十年了,有啥子看不看得起,今年你没挣到钱,果子也没不出去,你儿子媳妇难免心里不舒服。”

    似乎触及到心底的隐痛,齐二叔身体忽然僵住,趁着机会,陆老太太把几张红钞,塞进了二叔胸前的口袋里。

    齐二叔望着天边的日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那就谢了哦,大嫂。”

    陆老太太连连挥手,还不忘叮嘱,“路上慢点走。”

    望着齐二叔远去的背影,脚边的影子矮小,脊背佝偻,来时只觉得他身形高大,体格健壮。

    “在想什么?”陆阶靠门站着,注意到林半夏沉思的侧脸。

    林半夏摇了摇头,半晌,才说,“齐二叔家的柚子真的好吃,烂在地里挺可惜的。”

    陆阶不置可否,看向肥料袋子上的一个个柚子,如实说到,“没办法,这里的发展还是太慢了。”

    林半夏听到此,心头涌上一阵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