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珏被韩长祚和裴萧萧定亲的事,直接气得昏了头脑。
她本以为自己再等一等,矜持一番后,让母亲去和长公主说和,直接将亲事给定下就行。
总不能自己上赶着吧?
女子还是矜持为好,要不然人还以为自己不值钱,上赶着嫁呢。
济阳公府的女儿,虽非金枝玉叶,放眼京城,那也称得上是金贵。
可她的矜持,等来的却是韩长祚和裴萧萧的定亲。
长公主当着几家夫人,亲口说的。
绝不会有假!
济阳公夫人当天就听到了消息,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先前完全没听说,长公主之前一段时候,可是日日都在相看。
怎么……眨眼的功夫,这就定亲了?
这……
那自家的谋划,怎么办?
到头来,全都打了水漂?
江珏也愣住了,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在反复追问确定后,阴沉着脸,直接回去自己院子里,将所有服侍自己的下人全都赶了出去,关上房门。
婢女们心惊胆战地站在院子里晒太阳,听着屋里不时传来的器皿被砸的声音,肩膀一颤一颤的。
二小姐可不是什么好脾性的人,平日里打骂下人,都是常事。
如今因着府里想将大小姐捧上太子妃的位置,勒令二小姐收敛收敛脾气。
二小姐倒是没再对着她们这些下人发脾气。
可屋子里的东西,全是三天两头地换。
夫人私下都抱怨过好几次了,说二小姐房里的东西更换太频繁。
却又怕不让二小姐砸东西,会继续拿她们这些下人出气,回头传到宫里去,让大小姐落选。
江珏砸完房里所有的东西,还不解气。
一扭头,看着拔步床上的案桌,冲过去,举起案桌,朝地上一砸。
案桌登时摔破了一个角。
裴萧萧……韩长祚……
江珏整张脸都扭曲起来,一次又一次地,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名字。
房门被打开,江珏冷着脸让婢女们进去收拾东西。
屋子里一片狼藉。
绣墩全都被踢翻在地,桌上瓷器全都被砸了个粉碎,桌子也被移了位置。
幔帐也被扯了下来,扔在地上被踩得全是鞋印。
婢女们战战兢兢地在江珏眼皮子底下,轻手轻脚地收拾着,根本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呼吸也放到最轻。
生怕惹怒了江珏。
她们好不容易,才过上这样不挨打的日子。
江珏想挑刺,却又牢记着母亲和姐姐对自己说的话,冷哼一声,直接出了院子。
去了母亲的院子后,发现姐姐也在,母女俩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济阳公夫人见江珏来了,便招呼她坐下。
“宣泄也宣泄过了,总能心平气和地商量接下来的事吧?”
江瑶看着妹妹还没消气的样子,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你这般沉不住气,回头到了宫里,见了皇后娘娘,准会让娘娘觉着咱们家的家教不行。”
“阿珏,姐姐知道你现在不好受。暂时收敛着些,等事情全都尘埃落定,再想发作也不迟。”
江珏用力地磨着后槽牙。
“长公主这是将咱们当猴儿耍着玩儿呢!”
“前脚相看频频,今日见这家的姑娘,明日见那家的闺秀。”
“最后定的却是裴萧萧!”
“既然早就有意结亲,为何还要装出这副模样?”
江瑶却摇摇头。
“恐怕长公主相看为真,可做母亲的,到底磨不过儿子。”
她意有所指地提起春狩时的事。
“韩公子春狩时,驯服马王后,不是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就送给了裴萧萧吗?”
“想来早就对其有意。”
“如今见长公主要为自己娶别的女子,自然心里着急,定然会使尽百般手段,让长公主点头应下。”
“之前一段时候,长公主不是日日住在宫里,听说还围着裴相转。”
“起先众人都以为,长公主是为了韩公子封王一事,欲借裴相之手,达成目的。”
“现在看来,倒是为了这桩婚事。”
“长公主磨人的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何况她的身份又摆那儿,谁敢对她不敬?”
“不过裴相竟然能答应,的确是出人意料。”
还以为裴文运能撑过去呢,不曾想还是输了一筹。
济阳公夫人手指下意识地拨动着手中的檀香木珠串。
江瑶皱了下眉。
“娘,先前你与妹妹曾经商议过,预备将此事告知皇后娘娘,眼下恐怕正是时机。”
“既然不能与韩家结亲,那就设法降低长公主在皇后那里的话语权。”
“此事事关重大,圣上或许会因为心软,惦记着手足之情,既往不咎。”
“可皇后可不会。韩长祚的欺瞒,可是直接踩着皇后的死线。她岂能忍?”
济阳公夫人快速地拨动着手中的珠串,心里拿不定主意。
江珏却站在姐姐这边。
“娘,姐姐说的对。”
“既然得不到长公主的支持,那就不能让那些与长公主交好的人家,在这次选择太子妃的事上落着好。”济阳公府得不到的,其他人也休想得到!
女儿们的劝说,让济阳公夫人下定了决心。
她高声将自己的陪嫁嬷嬷叫进来,让她往宫里递牌子。
这几日入宫的女眷多,济阳公府入宫请见,也不算招人显眼。
邬皇后准许的消息,很快就传入济阳公府,上下立刻忙碌起来。
这次入宫,一是为了离间帝后与长公主,第二,则是继续在邬皇后面前卖乖讨好,给自家女儿增加选中的可能。
倘若帝后果真能被她们离间成功,那竞争对手,一下就少了好些个。
济阳公夫人带着两个女儿,忐忑又激动地坐上入宫的马车。
路上,济阳公夫人反复叮嘱两个女儿,见了邬皇后,千万要谨言慎行,万万不能让邬皇后对济阳公府感到厌弃。
邬皇后可是有朱批之权的,与旁的皇后都不同。
若是换作别的皇后,至多只是女眷有事。
可犯到邬皇后手里,那是会影响济阳公往后仕途的。
即便济阳公如今在江南平叛,可他并非裴文运这等不能替代的人物。
邬皇后真有心,想要让济阳公坐冷板凳,有的是招数。
平叛国内之功,又岂能比得上力挽狂澜,延长国祚的殊勋。
与母亲的想法不同,江瑶焦虑的地方,在于邬皇后始终都对每一个人选都一视同仁。
并未表现出更亲近谁,也未表现出更厌恶谁。
让人无从下手。
江瑶的这种不安感,几乎到达了极限。
她自然清楚,这次向邬皇后透露韩长祚的实情,挑拨帝后与长公主之间的感情,是兵行险招。
但她如今已是病急乱投医,硬着头皮走在这条荆棘路上。
邬皇后见了济阳公府的三位女眷,还是老样子。
既不显得特别亲近,又不显得格外疏离。
拿捏着不远不近的分寸。
这样的态度,让江瑶越发急切起来。
济阳公夫人朝女儿使了个眼色,让她稍安勿躁。
在心中整理了下措辞后,她请邬皇后将宫人们屏退。
邬皇后抬起眼,顺着她的心意,连余海月都没留下,直接让人离开。
“说吧,是什么大事。”
济阳公夫人不太顶得住邬皇后的骇人气势,强笑了一声。
“也并非什么大事……”
“既然不是大事,那济阳公夫人就带着两位小姐回去吧。本宫还要忙着政务。”
邬皇后最烦这种客套话。
以为她每天大把时间用在风花雪月上是吗?
知道她有多忙吗?
还是和裴家的人打交道来得愉快。
眼见着邬皇后就要把人重新叫回来,济阳公夫人慌了神。
江瑶按住母亲的手,心中一叹。
母亲到现在,都还没摸清楚邬皇后的脾气。
江瑶上前,对着邬皇后盈盈一拜。
“娘娘,臣女有事要禀。”
“说。”
邬皇后已经非常不耐烦了,耐着性子在应付她们。
“七夕第二天,臣女的妹妹随臣女母亲前往京郊的庙宇相看,不料却发现裴相一家也在。”
邬皇后扫了她一眼,没说话。
裴家每年都会在七夕第二天去庙里,这事京城人人皆知,不是什么新鲜事。
更称不上大事。
江瑶的重点一定在后面。
“臣女的妹妹无意中发现,裴相与裴公子、余姚县主在庙中的厢房内密谈。”
她停顿了一下,摆出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看得邬皇后心里厌烦极了。
想说就说,不想说就回家去。
在自己面前演什么呢?
宫里日日都能见着的戏码,她都看腻了好不好。
但面上,依然装作细听的模样。
江瑶拿不准邬皇后的心思,只能接着说下去。
“裴相三人,在房内谈论韩公子的事。”
“娘娘,韩公子这么多年来,一直隐瞒自己并非痴傻的情况。”
“臣女的妹妹与臣女母亲商议后,不敢打草惊蛇,只得匆匆回家,深觉此事事关重大,也不敢轻易告知旁人。”
“而今,余姚县主与韩公子定亲,兴许……其中另有蹊跷也说不定。”
江瑶轻轻拎起裙子,跪下朝邬皇后磕了个头。
“臣女父亲而今远赴江南平叛,家中没有顶梁柱拿个主意。思来想去,还是入宫将实情告诉娘娘,全由娘娘定夺。”
江瑶到底年纪轻,即便有些城府,也容易在脸上透出几分,哪里能与邬皇后相比。
邬皇后突然听闻,心中自然犹如波涛万丈,震惊万分。
韩长祚身负北戎血脉,天然与皇位无缘,还过继给了长公主。
他怎么都站不到太子的位置,成为不了大晋的君王。
可是,北戎呢?
神智正常的他,是不是会回到北戎去,成为大晋新的敌人?
但比起这些,邬皇后更清楚,也更痛恨济阳公府的人把自己当成是傻子,拿她当枪使。
真以为自己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吗?
真以为她不知道,那天济阳公夫人和次女前往京郊寺庙,是和谁相看吗?早不说晚不说,如今裴韩两家定亲,突然跳出来,找自己告状,图的是什么?
除此之外,邬皇后心里已经将江瑶排除在了太子妃的人选之外。
她固然喜欢有些心机手段的女子。
一个天真单纯的女子,是坐不稳太子妃这位置,更坐不稳后位。
后宫不稳,会给太子带来数不尽的麻烦事。
但邬皇后不喜欢江瑶的自作聪明,自以为是,仿佛天下事尽在其手翻云覆雨。
有野心是好事。
但野心太大,就不好了。
邬皇后不能容忍自己的儿媳妇,是一个在宫中待久了之后,滋生出与自己相同的野心。
“此事本宫已是知晓。你们回去吧。本宫自会将此事处理妥当。”
又把余海月从外面叫进来,去库房取了东西,赏赐给济阳公府的三位女眷。
济阳公夫人眼睛一亮,欢欢喜喜地带着赏赐回了家。
邬皇后转头就去见了正在逗鸟的圣上,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全都告诉他。
“陛下看看,当年做的都是什么事!”
“宸妃本就无错,陛下还冷着她,以至于她所出的皇子都受到苛待,不得不过继给幼猊,装作痴傻的模样保命。”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门婚事,都还有人找到妾身来上眼药。”
圣上皱着眉,将手中的鸟食丢了,拍拍手上的鸟食屑。
“这江泽是怎么回事?”
“怎么由得自家妻女如此搬弄是非?算盘珠子都打到宫里来了?”
“平时怎么教的女儿?”
“皇后,这样的女子可万万不能选。免得往后后院不宁。”
邬皇后叹了一声。
“谁说不是呢。原先妾身瞧着济阳公府的两个女儿身体还算康健,可以观望观望。”
“如今看来,容貌倒是不错,就是品性怕是不成。”
邬皇后说得婉转,圣上说话可没这么好听了。
“这等品性,手中真有了权势还了得?怕不是整日想着要害这个害那个。”
“皇后啊,太子固然年岁大了些,但还等得起。你需仔细挑选好了,万万不能将那些个佛口蛇心的娶进来。”
邬皇后笑吟吟地应下。
“那是自然。妾身不仅是在挑儿媳妇,也是在为大晋择选日后的皇后,岂能不上心?”
圣上“嗯”了一声。
邬皇后办事,他是放心的,政事交给她之后,就没出过什么大错。。
这也是自己愿意由着她,护着她的原因。
没了邬皇后,他的日子可不如现在这般逍遥。
更不能抽出时间来,去听听这天下的奇闻异事。
自己困于宫中,不能靠自己去丈量这天下,增己身见闻,唯有多听听旁人的事,知晓隐秘,窥探人心。
济阳公府的女眷们兴高采烈地到家后,还不忘将邬皇后的赏赐拿出来反复把玩。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江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起来。
她慢慢放下手里的翡翠弥勒佛,怔愣地坐下。
两行清泪,自脸上滑落。
济阳公夫人不明就里,赶紧上前关怀。
“这是怎么了?”
“娘娘都赏赐了这么些个贵重东西下来,怎么还哭了呢?”
江珏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没明白其中蹊跷。
江瑶缓缓指着那弥勒佛。
“娘……女儿,落选了。”
济阳公夫人看了看弥勒佛,又看了看女儿,满是糊涂。
“翡翠以绿为尊,可本朝着绿为贱籍。”
“若娘娘有意于我,自当以白玉观音相赠,以作暗示。”
“观音有多子之意,而弥勒在佛经中,有先于佛祖涅盘的故事。”
“涅盘,即身心俱灭,一切无有之意。”
江瑶盯着那尊不停朝自己笑着的翡翠弥勒佛摆件,只觉得刺眼。
济阳公夫人愣愣地顺着女儿的目光看去,眼泪已经不自觉地掉下来。
这么说来……她们今日所做的一切努力,全是一场空了?
济阳公夫人不愿相信女儿的话。
她的长女固然聪慧,可也没到能揣摩清楚邬皇后想法的地步。
这、这一定是假的。
是女儿想得太多了。
这说法,这解释……何以牵强?!
她不信!
可接下来,无论济阳公夫人怎么向宫里递牌子,都没能传来恩准的信儿。
江瑶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
济阳公夫人一病不起。
徒留江珏两头跑着,心力交瘁。
对裴萧萧和韩长祚的恨意更盛。
若非他们,姐姐定然是能被选中的!
江珏恨毒了他们,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报复回去。
她不如姐姐聪明,想不到那么些个点子。
只能暂且忍下气,等姐姐重振旗鼓后,扳回一城。
济阳公府又岂能平白无故地吃了这亏?!
她们并没有说错。
韩长祚本就是装成个傻子,欺骗了所有人。
这是实情。
也没有做错什么。
这样的事,告诉邬皇后,让她有所提防,难道有错吗?
不念她们的好,给点破烂玩意儿就直接打发了。
真当她们济阳公府是叫花子不成?!
江珏越想越气,终于没能按捺得住。
她院中的下人,重新带了伤,恢复过往的日子。
济阳公夫人无力管教,只能由得江珏去。
她躺在床上这么多日,始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们走的这步棋,会是一步臭棋。
明明,明明应该是能盘活整个棋局的妙手才对。
想明白的江瑶却一直在房内枯坐不见人。
她想到了邬容琴。
嘴角轻轻扯动,露出个嘲讽的笑。
喜欢家父奸相:我把主角都埋了我把主角都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