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预判出错,晚饭直接成了夜宵。
韩长祚肚子饿得咕咕叫,愣是忍着,不提吃饭。
最后还是裴萧萧看不下去,下厨给他做了碗拌面,垫巴一下肚子。
边做边吐槽。
“你这人也太实诚了吧?我看你都快饿得走不动道了,也不说一声。”
“你要饿了就先吃点儿啊。不是会烤肉吗?自己先烤一只吃吃呗。那么多呢,我们几个也吃不完。”
韩长祚吸溜着面条,用猪油拌的面,吃起来香极了,还留下一嘴的油,方便跟人显摆。
“我都处理好了,吃不完可以暂时放冰窖里头。回头你可以做红烧兔肉什么的。”
裴萧萧叹了一声。
“我去问问她们饿了没有。”
顿了顿,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地询问。
“上回你送来的小龙虾有点多。我们是真的吃不完,晚上吃完之后,能不能把它们带着去放生啊?”
“你会……生气吗?就,觉得不高兴,心里膈应什么的。”
韩长祚几口吃完剩下的面。
拌面份量不多,只是垫巴肚子而已,他只混了个半饱都不够。
“不会啊。送给你们就是你们的,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我小的时候,还在宫里的时候,阿妈就教过我,不可以怠慢食物。”
韩长祚站起来,双手叉着腰,学着宸妃口气。
“昌吉,你怎么可以挑食剩饭?你要是对食物不敬,往后就会饿肚子。会长不高,长不大,长得不结实。”
“到时候跟人打架都打不赢。连马都会嫌弃你,把你从马背上掀下来。”
“养育我们的食物是长生天所赐予的,我们要感谢长生天,感谢这些让我们能果腹的生灵。”
裴萧萧死死抿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
实在太像了,好好笑。
“你们吃不完,那就放生。”
“它们会在这个出生、长大的故乡,继续繁衍后代,到了明年,这里又会有许多新的生命。”
“我们吃不了那么多,用不了那么多,只要取用自己所需的那一部分就好。”
“剩下的,留给其他需要的人。”
裴萧萧眉眼弯弯,望着韩长祚。
他真的被宸妃和长公主教养得很好。
天色渐渐暗下来,月亮和星星露了面。
“晚上我陪你们一起去吧。山里的夜晚并不安全,会有野兽出没。”
“好。”
裴萧萧也想趁着机会,跟韩长祚把话说清楚。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她的话,或许会很伤人,容易影响韩长祚的心情,导致手帕交们期待的烤肉落空。
韩长祚抱了劈好的柴火,搭了个篝火,用哈都教给自己后,实践过无数次的手艺,为姑娘们献上从未吃过的美味。
早就准备好的野草被拧出汁水,淋在处理好的兔肉上,用树枝串起来,竖在篝火旁。
篝火喷出的热量,很快就将兔肉的表皮覆盖上了金黄的色泽,肉汁混合了油脂,一滴滴地滴落。
韩长祚时不时转动一下,全神贯注地关注着烤制情况。
其实紧张得不得了,手心全是汗。
除了春狩驯马的那次,这是第一回近距离表现自己的才艺。
烤肉,应该也算才艺的一种吧。
闻着肉香,孟白龟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她好像又饿了。
崔青卿不停耸动着鼻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还在烤的兔肉。
怎么还没好,光是闻着这味儿,自己就觉得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纪丹君望着篝火和兔肉,神情恍惚。
父亲当年在外行军时,是不是也曾这样?
与麾下的将士们一起外出打猎,在篝火边等着肉烤好,一边大口喝着酒。
公西将军会坏心眼地灌父亲酒,但每次喝醉的都是他。
母亲曾经对自己骄傲地说过,父亲的酒量很好,千杯不醉。
当年他们成婚时,舅舅们曾想为难父亲,用车轮战的方式,将父亲灌醉。
结果自己醉得人事不省,父亲一点事都没有。
母亲说,喝完酒之后的父亲目光熠熠,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眼睛。
尤其是那双眼睛望着她的时候,尤为深情。
仿佛她是全天下最美的女子。
仿佛他的眼中,只有她。
就像韩公子看着萧萧那样。
“烤好了。”
韩长祚的声音,唤回了纪丹君不知飞出去多远的神智。
烤肉已经被韩长祚用随身带的匕首片成肉,整齐地码在碟子里。
“尝尝看,不知道符不符合你们的口味。”
“这个碟子里的,是纪小姐和阮小姐偏好的清淡口味。”
“这个碟子里的,是我惯常放的调料量,有些重口。”
“你们自己选,喜欢吃哪个。吃的时候小心烫。”
“要是吃了不够,我再给你们烤。兔肉还有的是。”
烤兔肉表层焦黄,用筷子轻轻戳一下,根本戳不动,硬硬的,脆脆的。
纪丹君试探着夹了一片吃。
焦脆的表皮在牙齿的轻咬下迸裂,饱满的肉汁充斥着整个口腔,肉质鲜美,吃着一点都不老。不知韩长祚用的什么调料秘方,不需要蘸料,吃着也很入味。
纪丹君咽下嘴里的兔肉,忍不住夸赞。
“果真是好手艺。这样正好,不咸不淡。”
阮文窈一连吃了好几块。
平时她在家,大都也是吃肉食居多,以炖煮为主,在外吃得就少。
有点吃腻了。
但韩长祚的烤肉,倒是给她耳目一新的感觉。
北戎与大晋的风俗如此不同,在小小的一道烤肉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崔青卿和孟白龟压根儿顾不上说话,吃得满嘴流油。
一碟子烤肉,几乎都要见底了。
裴萧萧边吃边提醒韩长祚。
“别忘了一会儿把调料的方子给我。就当是入股,我给你分红。”
韩长祚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萧萧你直接拿去就行。”
一个不起眼的方子,换萧萧默认自己对她直呼名字。
这买卖很划算的!
因为不够吃,韩长祚又烤了一回,把带回来的野兔全都烤完,才喂饱姑娘们并不大的胃。
崔青卿抱着自己鼓起来的肚子,连连摆手,打着饱嗝。
“我现在就是连口水都喝不下了。太撑了。”
裴萧萧忙活着给她们拿消食的丸子,嘴里还不落下。
“吃这么多做什么?又不是下回没得吃。”
“七八分饱就可以了。”
消食的丸子里加了蜂蜜,嚼起来甜丝丝的,很好吃。
孟白龟一连吃了好几个,被裴萧萧盯着,才停了嘴。
“歇一歇,缓下来之后再出门吧。现在根本走不动道。”
阮文窈心思转了转,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韩长祚。
“韩公子能不能得了空,将这烤肉的手艺教我?”
她用目光指了指歪在圈椅上,有气无力的崔青卿。
“我这小姑子嘴馋得很,往后八成惦记。”
又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
“我……我公婆也没尝过,想着学会了,做给他们尝尝。”
崔青卿“啧啧”出声。
“不给我哥做呀?亏他近来不知从哪儿得了一大笔银钱,就等着带你出门的时候花。”
阮文窈的脸越发红,别开去,没理会。
分明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说出来干什么啦!
等休息得差不多了,裴萧萧一行人也从庄子出发,去放生那几箩筐的小龙虾。
庄子边上就有溪流,直接把龙虾倒进去就行。
月亮被树荫遮住,仅凭灯笼不太看得清,只能照着箩筐,看看里头空没空。
做完这件积德的大事,众人就在林间漫无目的地散步。
崔青卿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布囊,提着裙子,追着萤火虫到处跑。
倒是不敢跑远,知道林子里晚上会有野兽。
裴萧萧特地慢下脚步,和韩长祚并肩走。
纪丹君一看这样,就知道他们有话要说,带着阮文窈和孟白龟走快了几步,才在不远的前面停下来,看着崔青卿忙活捉萤火虫。
裴萧萧在心里拼命给自己鼓气。
半晌,才终于在韩长祚的期待中开了口。
“韩公子。”
“我在。”
裴萧萧双眼望着前方的手帕交们,抿了下嘴。
“先前,你曾说心悦于我。”
“彼时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如今却是知道了。”
韩长祚静静地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我想问问韩公子,如今你说心悦我,日后也能一如既往地心悦我吗?”
韩长祚很肯定地给出自己的答复。
“能,当然能。”
裴萧萧笑了起来,将山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
“你今年十七,经过多少事?见过多少人?”
“你如何能肯定,往后无数的十七年中,不会再出现一个让你心悦的人呢?”
韩长祚想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
萧萧的话,怎么这样老气横秋?
一点都不像是十四岁的少女说出口的话。
倒像是经历了许多……悲痛之事,沧桑地像是老妪一般。
“我……我并不信世间有永恒的爱。”
“对,大家都说我爹对我娘用情至深。”
“可那是因为我娘过世了,活人是无法与死人去比的。”
甚至还会对死者有滤镜。
“我娘在我爹的心目中,一直都会是最美好的一面。”
“倘若我娘还活着呢?”
“我爹可会移情别恋?韩公子,我不知道答案。”
“也许会,也许不会。未曾发生的事,谁都说不准。”
“我很庆幸,我爹和我哥愿意容忍我离经叛道的想法,不逼着我嫁人。”
“我不信世间有什么永恒之爱。什么都会变的。追逐和抢夺己身利益,是人的本能。”
“为了利益,人可以付出很多,可以改变很多。”
裴萧萧停下自己慢慢行进的脚步,转身看着韩长祚被月辉照耀的脸。
“你知道我最害怕的是什么吗?”
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韩长祚觉得自己的眼睛兴许是被沙石迷住了,酸涩胀痛,想流泪。
但却能将裴萧萧的目光看得一清二楚。
满天的星光都叫老天爷给揉碎了,放进她的眼睛里。
“我最怕的,是得到过,付出过,却到头是一场空。连梦都不如。”
“韩公子,这就是我给你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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