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邬皇后所料,长公主果真在政事堂外,坐到了酉时。
其实可以早一点的。
但裴文运在里面,踌躇着自己该什么时候走。
他总觉得,长公主是一时心血来潮,应当等不了太久,自己多办些公务,晚些回家就是。
结果酉时过了,长公主还在外面坐着。
裴文运成了先绷不住的那个。
政事堂主殿的烛光灭了,后头官舍倒是灯火通明。
长公主心知肚明,裴文运这是想避着自己不见面。
她轻蔑一笑。
没那么容易!
“去后宫,跟皇后知会一声。今晚我要留宿宫中。”
长公主原先住的长乐宫一直留着,圣上担心有时候宫宴晚了,妹妹不胜酒力,回家不安全,就让人直接在宫里住下。
裴文运听谭仕亮特地派来服侍的小太监说,长公主去了后宫,自然猜到她是去了哪里。
头疼不已。
女儿太抢手,老父亲也很忧愁。
第二天一早,还是那个地方,那张椅子。
长公主往椅子上板板正正地一坐,跟个门神似的。
前来政事堂的官员都得先朝她行礼,才能进去办事,出来再行一次礼告辞,才能回自己的府衙去回复。
不过两天,朝中上下官员叫苦不迭。
就连崔仁悦都忍不住劝:“要不相爷还是去见一见吧,有什么事,不能摊开来说?”
裴文运心中叫苦不迭。
他最不擅长和长公主这类人打交道,若是男子倒也罢了,偏是女子,而且还是长公主。
一着不慎,就连圣上都要过问的。
阮季重也跟着道:“可相爷这般避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我何尝不知?”
裴文运此时才尝到,那些被长公主磋磨过的人是什么滋味。
太难受了。
还不能叫屈。
叫也没用。
长公主的性子像先帝,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强摁下她的头,都能再抬起来。
随着跟班们的眼神越来越幽怨,裴文运觉得事情的确到了不得不解决的时候。
他耐着性子,把手上的这封卷宗处理完,坐在位置上收拾好了心情,才出门去见长公主。
长公主见他出现,冷笑一声。
“怎么?躲了我这几日,总算愿意出来相见了?”
裴文运被这话给气得倒仰。
能不能别说的自己仿佛是个负心汉一般?
他可和长公主没有丝毫男女之情上的纠葛。
裴文运撩着官袍,快步走下台阶,在长公主面前拱手一拜。
“长公主见谅,近来公务繁忙,不能及时与殿下相见,实臣之过错。”
“只是臣将天下万民放在最先,是以怠慢了殿下,臣有罪。”
说罢,就要跪下请罪。
长公主起身将他虚虚扶住,手一触到裴文运的胳膊,几不可见地皱了眉。
裴文运什么时候这般瘦弱了?
“裴相心系百姓,乃大晋之福。我所食之禄,所用之物,皆赖百姓辛劳。”
“扰了裴相的清净,是我的不是。”
长公主挑起眉,指了不远处的树荫。
“裴相如今露面,显然是得了空。可否借一步说话?”
裴文运后退一步,侧着身子给长公主让路。
“长公主请。”
长公主施施然走到树荫下,立马就换了一副面孔。
“裴相,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面对长公主楚楚可怜的哀求,裴文运愣是看不见,铁石心肠地一口拒绝。
“长公主见谅,臣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长公主急了。
“阿祚除了身负北戎血脉,他到底哪里不好了?!”
“为人纯善,不曾作恶。对我从来至诚至孝,没有忤逆之举。”
“虽说如今无官无爵,可……可那也不是他的错啊!”
“您就不能看在我的份上,给他一个机会吗?”
对着长公主含泪的凄美容颜,裴文运的嘴张了又张,到底没能硬下心肠坚决地拒绝。
他还是怂了。
“殿下,此事……此事非臣所能决断。恳请殿下替韩公子另觅良缘。”
说罢,逃一般地回去政事堂。
长公主一下就将表情给收了回来,手里的丝帕都快被搅烂了。
行,你躲,我倒要看看你裴文运能躲到什么时候去!
自这天起,长公主对裴文运开启了紧迫盯人。
圣上担心妹妹会被晒坏,直接在政事堂外的空地上,特地为她搭了个棚子。
裴文运也不再往前面走,直接绕到后门,想偷偷离开。
正要上马,就瞥见长公主的马车在边上候着了。
长公主不紧不慢地松开撩起车帘的手,让帘子掩盖起自己的身形。
裴文运心中叹了一声,直接打马回家。
长公主对此早有预料。
裴文运不会一直住在宫里,总要回相府的。
是以她提前大手笔地租下相府对门的宅子,让那户官宦人家暂时搬离。
裴文运下了马,见长公主的马车进了对门,整张脸都绿了。第二天他特地起了个大早,想着这样总能避开了吧?
谁料长公主的马车已经在对面等了许久。
裴文运的马,长公主的马车,一前一后到了宫里。
还是那个地方,还是那张椅子。
只是多了棚子,还有桌子。
桌上摆着凉茶点心,还有长公主爱看的话本子,日常要处理的庶务册子,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为了不给过来办事的官员找麻烦,长公主让人在路口守着,告诉过来的人,无需对自己行礼。
裴文运偶尔需要前去面圣,向圣上和邬皇后汇报工作。
刚出门,长公主已经在后面等着了。
一前一后到了大兴宫前,长公主也不进去——她从来不干涉庙堂之事。
只在外面等着裴文运出来。
圣上怕殿外太阳大,把妹妹晒坏了,特地让谭仕亮请她去偏殿休息。
裴文运在殿中,黑着脸看上头的圣上拍桌大笑。
“文运呐文运,你可曾想过自己也会有今日?”
裴文运叹道:“做梦都不曾想过会与长公主有这一番孽缘。”
圣上在邬皇后眼神的示意下,收了自己的狂笑。
“还不打算妥协?”
裴文运惆怅地把手上的卷宗递给谭仕亮。
“快了。”
“若长公主再坚持几日,臣就得告饶。”
裴文运没在里面待太长时间。
主要是圣上怕自己拉着裴相拉家常忘了时间,会让妹妹等太久。
出来就看到长公主那一口被太阳照耀得刺眼的白牙。
裴文运到底还是招架不住,朝长公主拱了拱手。
“殿下,还请饶了臣吧。”
长公主试探着问:“那阿祚和萧萧……?”
“儿孙自有儿孙福。若韩公子能打动得了臣女,臣也无可奈何。”
“毕竟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长公主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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