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春狩结束的时间越来越近,圣上也越来越不高兴。
他不想回宫。
一回宫,就得被皇后和美人宰辅逼着勤于政务。
再想出宫玩儿,就没什么好的借口了。
虽然也能借夏苗的理由,再来趟围场,但这不是循例。
前几年,圣上就没来。
避暑也不是年年都有的娱乐活动。
主要还是圣上心疼那些钱。
他在捡漏帝位前,是在户部观政过的,知道每次帝王出巡,都是耗资巨大。
壬午之变过了后,才刚让百姓缓过几年,圣上不想劳民伤财。
是以再想出宫放松放松,还是憋着。
连宫中的修缮非必要都不批。
郁闷的圣上不能找皇后、裴相吐露心声,就只能越发缠着宸妃,借此表达自己心中的不满。
宸妃倒是心惊胆战,生怕如今的盛宠会惹来麻烦。
还怕再次有孕。
虽然御医说是不会再有,可就怕万一。
宸妃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再来一次韩长祚那样的经历,更不想再品尝一回与孩子分别的滋味。
她宁愿孩子不要出生,没有看一看这个世界的机会。
如果说剩下的日子里,对于圣上来说,有什么特殊娱乐,那就是北戎使团有人受了伤。
听御医汇报,那伤还挺重,那只常用手基本是废了。
能下这样的死手,圣上觉得不太可能是北戎内斗,大概率还是大晋的人干的。
苏努齐合不来找他诉苦,圣上全当不知道这回事。
长公主倒是清楚谁干的,只是每次看到那人被包起来的右手,心里就乐开了花。
越发为自己儿子骄傲。
在邬皇后看来,长公主如今就像是开了屏的孔雀,日日在显摆。
倒是引得想把女儿嫁给韩长祚的夫人们,眼睛越发亮,走动越发频繁。
长公主这样的表现,显然不单单是因为韩公子那天驯马出彩。
极有可能是与圣上谈妥了,韩公子的爵位稳了。
不过走动最频繁的几家,长公主都看不上。
她倒是不在乎越王妃的家世出身,嫡庶也不看重。
于长公主而言,最重要的是品行可靠。
能容得下日后诸多后宅女子,能教养得了越王子嗣。
还能同自己这般,一心一意地为韩长祚着想。
反正圣上旨意还没下,众人不过是猜测,还做不得准,长公主挑的不紧不慢,也不着急。
儿子心里惦记的小姑娘太优秀,还得给他点时间把人忘了。
裴萧萧就不一样了。
她在围场混得那叫一个如鱼得水,活像脱了缰的野马,撒了手的鹰。
整日不是和纪丹君赛马,就是和崔青卿、阮文窈讨论谁家公子合适。
楚妃这次本要来的,临了却偶感风寒没来,她的家人倒是来了。
几个楚氏子没了九皇子这个幌子,只能绞尽脑汁,整日设法围在裴文运身边,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楚大巧抱着自己的练习琴,缠着纪丹君和裴萧萧让她们指点自己。
裴萧萧每天除了陪爹吃饭,陪邬皇后吃饭,剩下的全是自由时间,简直不要太快乐。
关键是还没几个不长眼的敢在她面前晃悠。
江珏上回直接被韩长祚当众下脸子的事,大家虽然没吭声,却都看在眼里。
都是人精,心里有数得很。
江珏回去直接挨了她娘、她姐一顿骂,之后再出现,不是跟着济阳公夫人,就是跟着济阳公嫡长女。
再没机会整幺蛾子。
不过这样的快乐时光,很快就被一封从宫里送来的奏疏打破了。
江南八百里加急,送进宫中,再由宫中送到围场。
谭仕亮来报的时候,圣上都已经搂着宸妃睡下了。
一听是从江南来的奏报,赶紧起来,在宸妃的服侍下批了衣服,凑着烛光细细看起来。
宸妃非常自觉地在圣上看奏报的时候,离得远远的,低头假装品茶。
圣上看完,默了几息功夫,带着愧疚道:“江南出了事儿,朕今晚不能陪你了。”
宸妃赶紧放下茶杯,起身相送。
“国事要紧,陛下先去找皇后娘娘才是正经事。妾身不打紧的。”
圣上爱怜地替她拂去鬓边碎发。
“好生歇着,早点儿睡,别操心。”
又凑到她耳边道:“娜日娜你放心,朕一定会在阿祚去江南前,将路给他铺平的。”
宸妃咬着唇,一双秋水眸子直直看着圣上,重重点头。
“嗯!”
圣上迈着大步离开。
邬皇后已经在余海月的服侍下,穿上衣服,专门就等圣上过来。
圣上刚到,谭仕亮派人前去找的裴文运也到了。
圣上将奏疏递给他们。
“看看吧,老十四从江南送来的急件。”
邬皇后非常顺理成章地先拿过,草草几眼看完,边沉思边递给裴文运。
裴文运微弓着身接过,看得十分仔细。
将奏疏合上,裴文运声音低沉地道:“将有大祸。”
圣上怅然一叹:“谁说不是呢。”“一旦没了江南的水稻,今年国库的农课税能少一大半。”
“江南的百姓又如何熬过冬天?”
“现在还没入夏,江南年年都遭水灾,今年怕也不例外。”
圣上重重一掌拍在案桌上。
“百姓的日子,又要难过了!”
江南气候炎热,农作物一年能做到两收,如今出事的是夏收。
按照往年的经验,若是夏收出了问题,大概率这一整年的收成都不会好。
没了江南的支撑,朝廷的抗风险能力就会差许多。
再经不起其他地方的动静。
可江南都这样了,其他地方还能好?
粮食歉收,除了不能让人吃饱肚子外,最恐怖的连带结果,就是良民会因为饥饿落草为寇。
届时,富饶的江南会沦为草寇的粮仓和库房,予取予求,有足够的能力和朝廷打持久战。
圣上转过身,吩咐邬皇后,“明日下午动身回宫,不能再拖延了。”
邬皇后颔首领命。
他又对裴文运道:“文运你先收集粮草,以备不时之需,再有,回京后让户部盘一盘国库剩余,做好赈灾的打算。”
裴文运拱手领命,脑子里开始飞快运转。
对于各种灾害如何应对,朝廷是有摸索出一套既成方法的。
不过这次显然要严重许多。
不单单要考虑江南,还要考虑整个大晋。
除此之外,裴文运想的是,崔氏在其中,可否有动什么手脚?
毕竟,江南可是崔氏的大本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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