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循与沉理愁眉对坐时。
伏照正在军营的马棚里与武正己交谈。
武正己看着他熟练地为战马梳理毛发,很是意外。
“还有你不会做的事吗?”他问。
“多了去了。”伏照的语气轻松,“我好歹也在军营里呆过几年,这些本就是应该做的。对了,溶溶找到了,人没事。”
武正己瞪大眼睛:“真的?”
在看到伏照点了点头之后,武正己高兴地挥舞拳头:“太好了,太好了。人没事就好,那她……”
武正己话说一半,用力摆了摆手:“算了,你还是先别告诉我了,我知道她没事就可以。”
伏照眉头微蹙,低声问:“可是吕培盯上你了。”
武正己挠挠头:“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也没与我说过什么话,但是大哥他对吕夫子很信服……”
武正己盯着战马的眼睛:“从我们还在村子里的时候,大哥就很崇拜他。”
“只是最近……”在战马的瞳孔中,武正己看到自己迷茫的面孔:“只是最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大哥了。吕夫子说,我们是雍州人,自然要保卫雍州,如今费祖保是雍州牧,我没有理由不回来为他效力。”
“他有说过,你们的敌人是谁吗?”伏照问。
“大漠里的沙匪、贪官污吏……还有任何从我们手中抢走粮食的人……”
武正己看向伏照:“他说的好像没错,又好像都是错。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大哥他将吕培的话奉为圭皋,还会主动与他手底下的士兵讲述。可我总觉的……他们听到的与大哥说出来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马棚外传来一阵喧嚣,伏照上前查探几匹受到惊吓的战马,只看到外头是一群喝得烂醉如泥的士兵,正挤成一排冲着马棚的围墙撒尿。
伏照这么个大活人一出来,他们先是吓了一跳,待到他们看清楚伏照身上的麻布衣服,立刻换了一副嘴脸。
“伺候马的奴才,再看把你眼挖出来!”说着站在最前头的那个人走到伏照面前,用手指了指下头:“给爷擦干净。”
伏照看了眼周围。
“听见没有,耳朵不用,就给爷割了烧来吃酒!”
夜深了,没有人往马棚来,这几个醉鬼恐怕是起身的时候拐错了弯。
“你听见……”
醉汉的话还没说完,只觉得眼前一黑。
再一睁眼,自己躺在地上,身下硌得慌,挣扎着爬起来,才发现是其他人身上的盔甲。
怎么回事?
他跌跌撞撞地跑进马棚里,里里外外找了一遍,莫说是人,就连个鬼影子都没找见。
再出来,他把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同伴踹起来。
“刚、刚刚那人呢?”
同伴已经喝懵了头,举起酒壶怼着他的嘴,往里头灌。
“什么人?我看你是喝醉了,来!再喝一口!”
在酒精的作用下,那人的眼睛很快从疑惑变回了迷离。
“喝……喝!”
暗处,伏照拍了拍武正己的肩膀。
“你走吧,记住你是没有错的。”
武正己点点头:“我明白,看看他们就知道。费祖保若真是为民请命不会放任他手底下的士兵这个样子。”
与伏照匆匆道别,武正己回到自己的营房。
武存信正等着他,他一掀开帘幕,武存信吸了吸鼻子皱起眉头。
“一身马臭味,你又去马棚了?”
武正己笑笑道:“睡不着,就去帮大哥刷刷坐骑。”
“你又不是以前那个小喽啰了。”武存信道,“咱们都不用再做这些事情了。”
“大哥要带我去做什么?”武正己卸下身上的盔甲。
“当然是做大事。”武存信说起这个眼神狂热,“吕夫子要咱们去武城把那儿的粮草运到昭义关。”
武正己顿了一下,疑惑道:“武城什么时候有军屯了?”
“是县令家的粮仓。”武存信说道,“你也记得那个狗官吧,他伙同高家一起把咱们卖给萧家,如今咱们终于能报仇雪恨了。”
武正己沉默了一会儿,问:“大哥要做什么?”
“高家的下场就是他的下场。”
武正己捧着盔甲的手晃了一下,才将甲胄挂上架子。
“这是费将军的命令吗?”
“吕夫子说了,要以牙还牙,以后咱们再也不用被这些狗官欺压了!”
武存信一边说着,一边激动地在营帐中来回踱步,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结拜兄弟已经变了神色。
而武正己看着这个因为杀戮而兴奋的男人,心中生出一股疏离与陌生。
这种怪异的陌生感,在他跟随武存信来到武城时达到了顶峰。
在那面陈旧破败的城墙下,县令依旧笑得谄媚。
只是,原本他是跟在高家人身后点头哈腰,如今,他带着一整个县城的粮食站在城门外。
看到武存信的军队,隔着老远就跑了过来。
“将军一路辛苦,小人早已将粮食准备……”
“噗呲。”
武正己的手伸在半空。
枪上的缨穗从他的指尖划过,甩在县令的咽喉处,颜色由白变成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