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身边的危机暂时告一段落,云桐的神经也松懈下来。
她趴在文子月的怀里,不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了两刻钟,云桐醒的时候脸上还被文子月身上的衣扣压出了红痕。
文子月憋着笑给她又是敷脸又是揉地,折腾了好久才把印子消了下去。
“姨母应该把我喊起来的。”云桐羞得满脸通红。
“要是把你喊起来,我哪还能看到这么可爱的大姐儿呢。”文子月笑道,“你现在正是长身体时候,就是要多睡觉知道吗。”
“那您也应该把我放在榻上,我在您怀里睡觉压着多沉啊。”云桐曾经也这样哄过云晚晚睡觉,别看小姑娘身子轻,压在她胳膊上,也压得她酸麻不已。
“你才几斤重,怎么就能把人压坏了。”文子月哑然失笑,“你姨母我又不是纸糊的,怎么还抱不住你呢。”
“趁你们还愿意让人抱着,我不得多抱几次。”文子月接着道,“等你们长大了,可就不愿意跟我们这么亲近了。”
“不会的。”云桐拉着文子月的胳膊,“我和妹妹都不会的。我要待在母亲和姨母身边一辈子。”
文子月拍了拍云桐的脑袋笑而不语。
她倒是很希望孩子们能留在她身边久一些。不过她姐姐可就不一定了,别看文落寒每次回来都黏孩子们黏得厉害,也从不会忘记给她们带礼物。可若是让她正儿八经照看孩子,不出一个月她就要脚底抹油跑路为上的。
不过这话可不能说给孩子们听。
“我和你母亲也是这么想的,我们一家人要长长久久地这样过下去。”
“月夫人,大姑娘醒了吗?”
门外传来梨果的声音。
“进来说话吧。”文子月将她招呼进来。
梨果进来,站都没站稳就忙对文子月道:“宫里来人了,说要见见大姑娘。大爷正在前头陪着呢,要我赶紧来找夫人和大姑娘。”
偏偏文落寒今日被庄子上的事情绊住了,耽误到现在还没回城。
这下把文子月难住了,她的身份摆在那儿,身为妾室没有正妻带着就出去接待客人,总会显得主人家不看重客人,更不要说这次的客人是宫里来的。
可让云桐一个人出去,她又不放心。
“通知三爷了吗。”文子月忙问,当务之急是赶紧去通知云晦。
“青竹出去寻了。”
翰林院平日里清闲,只是云晦请辞,总要交接一些东西。好在云晦的骑术不错,从宫里骑马赶回来用不了多长时间。
“来的是什么人?”云桐问。
“是位皇子,带着个宦官。年纪都不大。”梨果没见过外人,只得将外貌描述出来。
听了梨果的描述,云桐就知道是三皇子来了。
“姨母,我带着梨果和大梅出去见见就是。”
“要不我换身衣服,陪你去吧。”文子月提议道。
云桐摇摇头:“姨母不必惊慌,横竖父亲也快回来了。我去前头看看就是了。”
“那你多带点人。”文子月又指了两个身强力壮的丫环跟着云桐。
“觉得不对劲,就喊人,让她们把你带回来,知道吗?”文子月送云桐往前院去,不忘叮嘱道:“不用想自己得罪了宫里的人会不会有事情,先把今天平平安安过去,再想以后的事情。”
“我省得。”
文子月说一句,云桐便答一句,丝毫没有觉得厌烦。
到了前后院相隔的月亮门,文子月停下脚步。
“去吧,我就在这儿等着你。”
“姨母回去吧,这里冷,别受了风。”
“这点冷不算什么,我盘了一天的账本正好透透气儿,快去吧。”
云桐带着人浩浩荡荡地来了前厅。
一路上她刻意留心了一下前院的下人,都是些平日里的面孔,人数也没有增加。
云桐稍微放心了一点,萧家还是要脸,不敢光天化日之下抢人。又或者,因为王青仪在宫宴上将文家点出来,如今盛京城里对云晦的妻族都很好奇。若是萧家这个时候抢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萧家捞钱是要做什么。皇上最恨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到时候萧家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不美。
她没有耽搁,迈步进了前厅。
云晏陪着赵明瑜坐在正座上,赵明瑜身旁站着一个小宦官,看起来和夏循差不多年纪。
不过云桐对这张脸并没有什么印象。
跟着赵明瑜来的宦官不是别人,正是与夏循一同入宫的李望。
眼看着夏循因为替王皇后跑腿升了官,李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生怕自己撇下。以往他与夏循一起,不管是和其他小宦官抢吃的还是抢活干,李望从来不怵。以后万一夏循高升了,留他一个人继续做无品无级的宦官,他岂不是要被人欺负死。
虽说他现在能在御书房里给皇上端茶倒水,可是这又有什么体面可言。皇上最器重的永远是李横李常侍,而他只不过是个打杂的,就算明天换了别人,皇上也不会过问。夏循傍上了王皇后,眼看着与他不亲密了。李望明里求暗里求,要夏循替他在皇后面前美言几句,可是夏循装聋作哑不接腔。分明就是怕他在皇后面前得了脸取代自己的位置。
李望便把主意打到了萧贵妃身上。在他眼里萧贵妃可比王皇后体面得多。生了皇子,又深受皇帝皇帝宠爱,将来妥妥要做太后娘娘的。而王皇后又没有孩子,皇上在的时候,她是皇后,皇上不在了,她如何能压制得住萧贵妃呢。
说干就干,李望这些天便趁着萧贵妃来御书房给皇帝送吃食的机会,与她身边的宦官搭上了话。
谁想到这位宦官是个敞亮人,痛快地将他引荐给了萧贵妃身边的大宫女。
李望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姐姐把她哄得开开心心。
今日随三皇子出宫的活计,竟就这么落在了他身上。
夏循不就是靠跑腿得宠的,兴奋地想。他跟着三皇子来云府赏东西,就算回去以后不受重用,这一趟的赏钱也是少不了的。
想到这儿,李望就高兴地合不拢嘴,连他平日里最讨厌的,端着东西等候,今日做起来他也不觉得酸苦了。
“见过三皇子,见过伯父。”
进来的是个小姑娘。李望知道这就是刚刚辞官的那位云翰林的千金,一看便知这是萧贵妃看上了,要说给三皇子做妃子的。
这云府看来又穷又旧,姑娘的父亲如今又是个白身,李望觉得她充其量就是给三皇子做个侧妃。
要说三皇子正妃,那一定属于萧家姑娘的。
李望刚进宫的时候,就听宦官谈论过,不管是萧贵妃还是三皇子,对萧家的二小姐萧嫄很是宠爱。
想到这里,李望看看云桐,突然觉得她可怜。
就算三皇子喜欢她,亲自跑来给她送礼物又如何。她以后也不过是一个妾,还不是萧嫄姑娘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的。
赵明瑜一见云桐,连忙道:“桐妹妹不必多礼,今日孤是奉母妃之命,来给妹妹送些东西。”
“把东西呈上来。”
李望听了吩咐,连忙上前来将盖在托盘上的绸缎掀开。
乖乖,真是好东西啊,我今天也算开了眼了。
托盘上是一套金子打造的头面。李望被金光闪迷了眼睛。
这分量可比皇后那个凤冠沉多了,这可比那凤冠要值钱吧。夏循说过那凤冠最值钱的就是那些又大又亮的东珠,东珠已经由皇上做主换成珍珠了。岂不是皇后的凤冠还没有萧贵妃随手赏下来的头面值钱?
李望越发觉得自己投靠萧贵妃是走对了,王皇后贵为天下之母,也不过就是个不受夫君待见的女人罢了。没有皇上抬举她,她又算是什么东西。
萧贵妃这套头面可真沉啊,这么重的金子要是换成钱,该是多少贯?
李望心想:这可够买好几亩肥田了,还能再买几个健壮的奴仆。
刚刚入宫,还没有见过什么好东西的小宦官被这套头面晃晕了神。
而云桐只消看一下,就知道萧贵妃这是拿打发要饭的东西打发她呢。
这头面看着光亮,只不过是因为抹了一层透亮的油。本质不过是赤金贴了金箔的便宜货。这种便宜料子放在文家的店铺里,总要让工匠们多花些心思做得精致些,这样戴在身上也能图个新鲜。可是萧贵妃赏的这套头面,却十分粗糙,鸾鸟的羽毛糊作一团,祥云的线条竟然粗细不一。
跟在云桐身后的大梅氏立即皱起了眉头。这些年她跟着文落寒见过不少好东西。眼前这东西不仅糙得上不了台面,还因为抹了亮油没法往身上戴。
这岂不是拿人当傻子糊弄。
其实这也怨不得萧贵妃,她让手下在库里挑个东西赏云桐,着实不情不愿,左挑舍不得右挑不舍得。
最后在皇上赏的旧东西里挑出这么一副头面。
她也没有细看,让人清理干净打上油,赶紧带走。她也没想过这头面上了油还能不能戴,宫里赏下来的东西,当然要好好供着,怎么能用呢。
谁能想到皇上赏的东西如此不值钱。
云晏对女人的首饰不太了解,但文落寒嫁进云家这些年也带回过不少好东西。
三皇子带来的这头面他看着都过不了眼。云桐更是文落寒悉心教导过的,见过世面,在她眼里这东西只会更加粗鄙。
“萧贵妃的赏赐,桐姐儿还不谢恩。”
云晏见云桐半晌不说话,连忙提醒道。
云桐看到这副头面第一反应是,萧琴儿也真有脸拿这种东西赏人,第二眼则觉得有些熟悉。
仔细一看,她恍然想起,这不就是上辈子随萧琴儿进棺材的东西吗。
赵明珹把萧贵妃的好东西全都赏给了他喜欢的妃嫔。结果就是萧琴儿的陪葬根本不够用。
云桐带着人从萧琴儿的库里翻出这套头面,当时她还和身边的人感叹过,这位萧贵妃一世锦衣玉食,死的时候就带这种东西走,让人唏嘘。
这可恨的人啊,就不值得人可怜。
云桐哪能想到,自己上辈子替萧琴儿抱不平,这辈子萧琴儿就把这丑东西赏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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