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到临头,景和帝才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太冒进了,只想着登了帝位后,把那些个不顺着他心思的老东西们一一处置了。
是的,一开始确实挺顺利的,异母兄弟们一个个被他逐出了京城,各地封王去了。除了样样比他强,却唯独命没他好的信王在林州府虎视眈眈外,一切还算称他心意。
可他没想到,祸起萧墙只在他一念之间!
前年,被连年灾害搞得没了活路的蛮子,在西北边大肆掠夺,滋事扰民。小打小闹了数月后,蛮王终于在去岁集中兵力攻打嘉峪关了。
嘉峪关是他大雍的第一道防线,有戚家重兵把守,景和帝原是不惧的。对于戚家,他心里是一直有些膈应的,当初还在潜邸之时,戚家二子戚奕风曾是他的伴读,那小子文韬武略样样过人,虽时时藏拙避太子锋芒,却更让他心生不爽。最可气的是,太傅也对他赞赏有加,有次更是说戚家长子比之二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虎父无犬子,戚家实乃国之良将!
不仅是太傅,就连父皇,在位时也时常对他耳提面命,要他多多优待武将,特别是戚家,才能将这皇位坐得长远。可他景和帝偏偏不这样想,父皇就是太心善了,把人想得太好了。在他看来,一个小小伴读,都能心思如此之重,戚建功其人狼子野心可见一斑!
所以蛮军大肆入侵的时候,他才会想要杀一杀戚家的威风,戚建功八百里急件,那一封封的檄文他不是没看到,就想着晾一晾他们,他不信,戚家在嘉峪关经营数十年,会连这三五个月的军粮都筹不到!
可就是这一次私心,戚家就让他大雍的基业毁于一旦。戚建功啊戚建功,你何至于斯何至于此?
因为军需军粮延误,你戚建功就数战数败,直至最后全军覆没?要他看,戚家就是沽名钓誉,不过尔尔,国之良将名不副实!
他戚建功赔了全家性命也就罢了,还把大雍数万大军都葬送在这嘉峪关一役,怎不叫他恨?
恨之余,他又有些爽快,终于,戚家这个眼中钉没了,也许,他可以将计就计,利用蛮军对付信王这小贼?林州府是蛮子入侵必经之地,颖州府又素来富庶,虽跟京城和胶州府不能比,但对蛮子来说已是花花世界,相信他们跟信王定会争个你死我活!到时候,他就能做个幕后得利者,一举铲除这两个心腹大患,到时候天下大统,何愁不能成为千古一帝?
于是他命人给汪东带话,让他不战而走。汪东这小子,欺善怕恶是出了名的,本来固原镇在他手里也是要完,接到密诏后,他二话不说就带人跑了。只可惜了陈江,这人忠是忠的,可一根筋不会转弯,本来他脑子活一点,跟着汪东一起回来,后面那小子也不用丢命,他也不会跟皇后没法交代了!
不过不管怎样,蛮军倒是顺利地一路打到了延绥镇,在他景和帝的授意下,延绥镇重兵把守佯作守城不战,若他是蛮王自会转而南下去往林州府,跟信王抢夺那中原富庶之地。
可谁知信王跟蛮王早就暗中勾结,他们竟然早已订下盟约:信王让出林州府,林州府一易主,颖州府也被他做了顺水人情,大开方便之门。而蛮王则助他夺下胶州府,不光是胶州府,现下看,信王的野心远不止于此,精兵如今都杀到京城外了,这要的是他景和帝屁股底下的帝位呀!
蛮王呢?一边占了林州府,一边买通内应,不战摧人之兵,把延绥镇也收入了囊中。自此,他才明白,自己哪里是那黄雀,分明是只自作聪明的蝉!
接下来,场面越发不可控制,山西镇守将是个孬的,只十日就被蛮军给易了主,如今,京城之外只余大同镇和宣府镇这两大重镇挡着了。
大同镇直面火力,迟早有一场恶战,他不是不知道,所以还未开春就连发昭示去北地征兵征粮,想着北兵南调,多少救一救这危难。至于京城这六万之众的三军营,他是从没想过放出去的,就是他肯,这满朝贪生怕死的臣子们也不会答应的,他们一个个啊,比他景和帝都惜命,万一有城破流亡的一日,他们还指着这三军营护卫周全呢!
呵呵,看,朕机关算尽,最后身边竟是一些蝇营狗苟之人,父皇啊父皇,您撒手人寰,就给儿臣留下了这些国之栋梁肱骨良将?
想到此处,景和帝又眼眸深沉地瞥了一眼台下畏畏缩缩的臣子们,这一眼看得头都不敢抬的大臣们,越加如受了惊的鹌鹑一般,抖抖索索再不敢言!
“禁卫军统领汪大人到!”
随着这一声唱和,殿前的大臣们俱都长出一口气,吸引火力的来了,短时间他们安全了。
景和帝抬起头,眯着眼睛看向远处走进的那人,殿门打开处,有一人背光而来,身形高大,步伐嚣张,正是皇后胞弟汪海。
他不由微微牵了牵嘴角,一声:“汪爱卿!”就喊了出来。
对于皇后的娘家,景和帝不得不说,汪家都不是聪明人,除了皇后汪敏,可惜她是女儿身,身不由己!
死掉的汪东,那小子就是纯坏,真的没几个心眼,所以以前他愿意惯着汪东,反正坏也是坏汪东自己的名声,还能帮他景和帝背锅,何乐而不为呢!
忠心的人不一定听话,听话的人也并不一定忠心。用人并不一定要忠心耿耿,只要有缺点,就能拿捏住,这是景和帝信奉的真理。
正好,汪海也有个缺点,那就是贪钱,他对下属的提拔只看钱不重才,在他上任禁军统领一职后,短短两年间,就替换掉了十几位大小管事,还把手插到他天子直属的神机营来了,这其中要说没有皇后的授意,他是不信的。但心思坦荡之纯臣,早已被他处罚得差不多了,自己这几年问罪了太多的官员,且看这大殿之内,还有谁能用?没出事的时候,他真的没感觉,可今天看看这群庸才,才深深后悔。无事时拍马溜须,夸口声比骡子叫都响,现在出了事情,屁都不敢放一个。靠他们?还不如他景和帝自己御驾亲征了!
现在形势紧急,他也只能选择相信汪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