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母妃复仇!”
裴成钧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
“可以。”德太妃捧起裴成钧的脸,柔声道,“我相信均儿会用正确的方法为我复仇的。”
裴成钧不懂什么才叫做正确的方法。
可德太妃没有解答他的疑惑,而是万分不舍地站起,“母妃是时候该走了。”
她三步两回头地走向等着她的鬼差。
“不要!不要走!”裴成钧眼泪再次喷涌而出,他跑过去跪着拽住鬼差的衣袖,“能不能带我一起走?我怕我母妃在黄泉路上孤单。”
鬼差扯了扯,没扯动。
无奈地望向蓁宝。
蓁宝摇了摇头。
鬼差使劲一抽,把衣袖抽了出来,裴成钧也摔在了地上。
无情道:“颍川王殿下,恕难从命。”
“为什么?!”裴成钧困惑不已,“我是魂魄啊,不能去地府吗?我不要我的躯壳了也不行?”
鬼差为难道:“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小天道没松口,它们也不敢随意押走她在凡间的亲堂兄呀!
“均儿,莫说傻话。”德太妃焦急不已,她怎么可能同意儿子陪她一起死。
“你要好好活,有空便去母妃坟前看看母妃,让母妃晓得你在世上过得好就行,你若是敢做傻事,母妃就再也不喜欢你了。”
裴成钧的反对之言卡在嘴边,不敢说出口。
“我听话,母妃不要讨厌我。”
德太妃再也忍不住,眼泪倾泄而下。
“只要你活着,母妃就绝不会讨厌你。”
裴成钧胡乱地点头。
嘴唇使劲往下瘪,忍住不哭。
德太妃猛地背过身,哽咽道:“走吧。”
看着逐渐在眼前消失的身影,裴成钧再也忍不住,如离弦之箭扑过去,却什么也没抓到。
他无助地跪在地上,痛哭失声。
“哭得跟鸭子嘎嘎似的。”一方干净的手帕从天而降落到裴成钧头上,“擦擦你的鼻涕,比银河还长。”蓁宝有些嫌弃。
裴成钧抓着帕子把流出来的鼻涕擤干净。
“我没有娘了呜呜呜!”
伤心之余,他在朦胧的泪眼里看见蓁宝,“噢,我忘了你娘早就死了,你比我更惨嘻嘻。”
蓁宝一脚把他踹倒。
“我问你,你打算怎么报复小宏子?”
裴成钧想也不想就道:“当然是把他的尸体挖出来,然后鞭打……”
看见蓁宝眼神逐渐变得危险,裴成钧忽然想到了他母妃所说正确的方法。
“难道是把他的罪行说出来,用律法惩罚他?”裴成钧四脚朝天,艰难地爬起,嘟囔道,“可是小宏子都已经死了,如何用大景律法审判他呢?”
蓁宝反问他:“活人有活人的律法,难道就没有约束死人的律法吗?”
裴成钧堵塞了十年的脑子忽然通了。
“你要我去找阎王爷主持公道?”
蓁宝露出欣慰的表情,激动地抱住裴成钧的脑袋,吱哇乱叫。
“不得了啊,我们家的大傻子终于变聪明了,裴家的未来终于不用再靠裴铮一个人了!”
裴成钧快要憋死,从蓁宝的熊抱中挣脱出来。
“我怎么去找阎王爷?”
蓁宝神秘兮兮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话音才落,一个穿着盔甲的俊秀年轻人就凭空出现在了兄妹俩眼前,“您找我?”
裴成钧“啊”的一声,吓得一屁股摔坐在地。
看清盔甲年轻人的真面目之后,裴成钧的恐惧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位不是禁军统领严望野大人吗?”
“王爷。”严望野道,“是属下。”
裴成钧嫌弃道:“我要找的是阎王爷,不是你。”
“不对。”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你为什么能看到我的存在?”
严望野收起佩刀,从怀里掏出判官笔和生死簿,淡漠的眼神看向裴成钧。
一切不言而喻。
裴成钧猝然看向蓁宝:“他是阎王爷?!为什么在宫里当禁军统领?!”
“小严在历劫呀。”蓁宝好整以暇道,“可是地府公务太忙走不开人,他只能带着记忆转世,白日里历劫,夜晚灵魂出窍处理地府事宜。”
裴成钧:“……………………”
救命!他半月前才在严统领巡逻路过的时候,掐了一把他的屁股蛋!
看严统领眼神犀利,显然也记得此事。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裴成钧的性命已无数次悬在了刀刃上,他还不晓得。
裴成钧哭得眼睛都肿了。
“呜呜呜我再也不捉弄人了。”
“阎王爷,你能不能先帮我主持公道,再报复我掐你屁股的仇?”
严统领冷面冷眼,示意裴成钧继续。
裴成钧将小宏子抢占他躯壳,还毒杀他母亲的事如数告知了严统领。
严统领道:“死后不下地府还在阳间作恶,按理当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竟然不能转世投胎了。
裴成钧垂着眼,陷入沉思。
蓁宝歪头去看他的表情。
“你是不是想给小宏子求情?”
“没有。”裴成钧诚实道,“这是规定吧,不能因为我的一己之私打破规定。”
最主要的是,小宏子毒害了他母妃,他怎么可能替杀母凶手求情。
但小宏子的苦难的确是因他的一句话造成的。
他拿回身躯以后会替小宏子烧纸钱,希望他永生永世在地狱过得好些吧。
—
德太妃的尸身在当晚被看守冷宫的太监发现,裴铮勃然大怒,狠狠惩罚了擅离职守的太监,又好好安慰了失去母亲的颍川王一番。
小宏子用被褥结结实实裹住自己。
闭上眼全是德太妃七窍流血,从地狱归来找自己索命的扭曲面容。
“我真的不想杀人的。”小宏子呢喃,“但我也是为了自身的安危,我好不容易当了王爷呢,我是王爷,我是大景最尊贵的颍川王,一人之下的颍川王。”
没关系。
没关系的。
他是杀了人没错,但至少没人会怀疑他的身份了,不必再因为害怕身份暴露而睡不着了。
“二皇兄,你醒了吗?”
裴铮的声音从寝宫外传来。
小宏子连忙穿好鞋出来迎接。
裴铮笑得眉眼弯弯。
“我带了你最喜欢的桃花糕。”
这段时日,陛下怕他失去生母太难过,便日日来陪他谈心。
小宏子从开始的忐忑,变为镇定。
他咬了口桃花糕,握紧了袖子里的鹤顶红。
若是裴铮身死,那么下一任帝王人选就只能是他颍川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