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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忌鬼终究还是被套上了锁仙链,强行脱离肉身的他只剩下浅浅的灰影,完全没了平日的气势。当二郎神扣上锁仙链的那一刻,他只是稍稍抬头瞄了一眼。宫牧看见了化忌鬼藏在眼底的怨毒,不过这与他已没有什么关系了。

    天兵将化忌鬼押走,化忌仙身无人看管,自行跟在其后,视线未曾从化忌鬼身上离开。

    远处一堆山石废墟上,苍溟海抱着半具枯骨。

    他神情麻木,眼神呆滞,半张溃烂的脸上似乎已没了生气。他摸了摸脸颊,手指上沾了脓水,坚持了那么多年,不知道坚持了什么,最终还是这样的结局,日复一日躺在棺材里,就等着盖上盖板的那一刻。

    苍溟海心若死灰,当他疲倦得要闭上眼睛,再也不想睁开时,看见阴云遮蔽的天空出现一丝金光。金光不断放大,驱散了厚重的云朵,蔚蓝色的天被照成金色,光辉灿烂。

    一朵云彩飘向那金光照射处,如同带走了什么污秽,世界变得盛大光明。

    忽然,苍溟海觉得长久以来困住他元神的东西消失了,整个人无比轻松畅快,阻滞已久的气息又重新在体内流淌。就好像徜徉在大海里,温暖舒适的感觉包裹着苍溟海,他惊讶地发现修炼的心诀终于开始抵抗身体里的天谴之毒。他连忙盘腿打坐,念起了清心咒,一股清凉之力一遍一遍冲洗郁结在体内的毒素。

    他看了眼身边昏迷不醒的宋游玄,叹了口气,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腕上。

    被随即丢弃在地上的苍泊醒了,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好像被掏空了,又被翻来覆去碾了几回。天兵鬼差在他面前来来去去忙碌,但他一个都看不见,他的印象还停留在明明好好地躺在床上吃零食,突然邢战出现在房间里,他高兴地喊了一声“战哥”,发现邢战不太对劲,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晕过去。下一刻醒来,就好像被轮了几遍。

    发生什么事了?苍泊无力起身,爬向一棵树,靠在树干上。他摸了摸口袋,摸出几块巧克力。

    管他呢,先吃点东西再说吧。苍泊心想,拆开巧克力丢进嘴里。

    一无所知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宫牧坐在地上,就像一尊石像,脸阴沉得可怕,他如同一个暴风眼,暂时的宁静酝酿的是更为狂暴的后果。邢战跃入鬼门的画面不断在眼前重复,一遍又一遍刺激着他的内心。

    他把邢战弄丢了。

    眼睁睁看着他走向死亡,却什么都做不了,无力感将他牢牢束缚。

    他的身形若隐若现,邢战不在了,没有了寄身,但幸亏不是被直接打碎的,还能勉强凝聚成形。

    二郎神将一切安排妥当,冲宫牧叹了口气,在袖子里摸了半天,摸出了一粒药丸:“吃吧,你的元神快散了。”

    宫牧也不客气,接过药丸,甜甜的软软的,就像水果软糖,仙灵之力缓慢扩散:“什么药,药效这么低,还好味道不错。”

    二郎神咳了一声,尴尬道:“这是哮天犬的狗粮,不是什么药。出来的时候匆忙,没带什么东西。”

    宫牧拧起眉头,绷起俊脸,就在二郎神以为他要发作时,他狠狠地把狗粮吞进肚子,抓紧时间凝练形体。

    眼下,他有更令他愤怒的事,吞狗粮这种又算得了什么?

    二郎神拍拍他的肩:“别想太多,安心修行,等你圆满重回天庭。”

    宫牧眼睛都不睁一下,一身的戾气就连二郎神也不敢靠近。

    水月人家里,郎谦莫名感到心慌。

    中午的时候邢战睡醒下楼,郎谦为他弄了吃的后回来却发现人已不在,起先他不以为意,老板神出鬼没的,说走就走,他早就习惯了。可是渐渐地觉得不太对劲,总觉得茶坊里的气息令他很不痛快。想来想去不安心,打了几个电话,但长时间都没有人接。

    到了下班时间,还不见邢战回来,其他员工都已离开,郎谦怎么都放不下心,锁了门后在收银台开了小灯,一边刷题一边等邢战回来。一直到深夜,一股冷风卷进茶坊,郎谦抬起头,看见宫牧站在他面前。

    “你还在?”

    “战哥呢?”

    两人同时发问。

    看见只有宫牧一个人,且神色不对,郎谦意识到出事了,当即从柜台后走出来:“战哥他去哪里了?”

    眼前少年的脸与前世重合在一起,宫牧冷峻的脸稍有缓和,但是一想到邢战,他的眼睛瞬间就黯了。

    郎谦一惊:“他出事了?”

    宫牧沉默不语,他看着郎谦仓皇失措的模样,暗自下定决心,既是安慰他,也是提醒自己:“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战哥找回来。”

    郎谦很早就发现宫牧不是什么普通人,甚至可能根本就不是个人,但当宫牧说出这句话时,他感到很放心。

    宫牧没有过多停留,径直上了二楼回到邢战的房间。

    房间虽小,可在一片黑暗中,还是显得冷冷清清,没有邢战在的小屋就像一个冰冷的盒子,将黑暗、寂寞、恐惧都锁在了里面。宫牧走到窗边,仰望天上明月。

    还有一点时间!

    宫牧盘腿坐在邢战的床上,合上了眼睛。

    我死了?邢战不敢相信。

    虽然是自己跨入鬼门的,临进门前化忌鬼也提醒过自己会死,可真到了地府,真感受到了死亡的感觉,还是难以接受。没有*,只剩下魂魄,身体是虚的,甚至可以用手直接穿透身体,触感微凉,就像一团粘稠的烟。

    因为直接进鬼门,不是正常死亡由黑白无常接引的,暗无天光的鬼路上没有指引的鬼差。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仿佛永远找不到路的尽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看见前方出现一条河流,奔腾的河水像血一样鲜红,河里都是无□□回的孤魂野鬼,恶臭扑鼻,耳边似乎还能听见野鬼们的哀嚎,尖锐凄凉,不绝于耳。

    沿着河流向前走,他看见了一座桥,桥上熙熙攘攘,无数鬼魂排着队过桥,桥边设有几个凉亭,每个凉亭里都有一个美女,她们手里端着一瓶饮料,来一个鬼就送上一瓶。

    “不要挤不要抢,每人都有,每人都要喝。”

    “不行!一定要喝,不喝我就喊鬼差啦!”

    “亲,很好的喝的哦!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橙汁还是可乐?”

    但是无人理会邢战,无聊地徘徊在奈何桥边。他觉得这一幕似曾相似,仿佛几千年前,他也曾做过类似的事。

    又似乎过了很长时间,他看见前方出现淡淡的幽光,好像三团鬼火在缓慢飘荡。邢战停下脚步,凝神望去,看见那鬼火向自己飘来。鬼火里走出三个身影,打头的穿着西装,手里捧着本书,温文尔雅地微笑,身后跟着两个鬼差。

    “崔判官。”邢战斜着眼看他。能让崔判官亲自来接引,邢战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我们又见面了。”崔判官笑眯眯道。

    “可是我不想见你。”

    崔判官也不动怒,依然笑容满面:“这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我死了?”邢战重复着,似是在向崔判官确认,又像是在劝服自己。

    “是的,你死了。”崔判官无情地宣判,亦如他公正无私的名声。

    “我还能活过来吗?”

    “你还记得我曾经与你说过生死簿变动的事吗?”

    邢战想起来了,中元节后,崔判官曾让郎谦带话,说生死簿上的记录有了变化。可一来这话说得含糊,二来那时候正饱受头疼折磨,无暇顾及其他,所以听了这话没有多想,很快抛诸脑后,没想到最后应在了自己身上,要死的人是自己。

    “你早说呢,不清不楚谁知道你想说什么。”邢战嘴硬道,“再说了,你跟我说有用吗?”

    崔判官笑笑:“来,跟我走。”

    “去哪里?”邢战警惕道。

    “带你入轮回。”

    轮回?新的轮回,新的人生,将要与过去的人生告别。宫牧的脸在脑海中一晃而过。

    “不!我不去!”邢战步步后退。

    “既然你进了地府,去留就由不得你了。”崔判官笑面虎一般,带来的两个鬼差步步逼近。

    “不行!”邢战与任何一个枉死的人一样不甘心,不愿入轮回。

    邢战转身就跑,可他只是个新生的鬼魂,如何逃得过鬼差的追捕,没跑出多远就被他们捉住。

    当镣铐锁在腕上时,邢战心中难受到了极点,锁链一上身,邢战就觉得无比沉重,手脚根本就抬不起来,连走路都困难,更别说逃跑了。

    “走。”崔判官转身走在前面。

    两鬼差像押重刑犯似的,一左一右牵着锁链。邢战被他们扯得踉跄几步,不得不跟着他们走。

    当他走出一段路后,忽然发现,崔判官好像没让他喝孟婆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