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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故人重逢(4.7k)

    明昭晞

    一轮满月当空挂出,远近几点明星摇曳闪熠,遥映一带蓊葱林色,林木外白光闪烁,水声浩荡。

    独坐幽篁里,倚筝抚天籁。弦丝拨弹从容不减,遮去案底几多心思。

    久违的来人,古怪的话意,揉弦抚筝的休琴忘谱思索片刻,扯开话题:

    “你认为我该多谢你。”

    为什么?

    听出弦外之音,荻花题叶答得理所应当:“至少我救了你一命。”

    “?”琴声稍乱,逍遥游微移眼眸,侧耳静待下文。

    “不然你以为我是如何找上此地的?”狄飞惊问。

    猜猜看是谁透露了覆舟虚怀幕后真正首脑根据地位置?

    死无对证的现状恰恰适合荻花题叶展开挑拨……合理的挑拨。

    休琴忘谱原本尚在迟疑,狄飞惊下一句话登乱隐者心跳——

    “逍遥游大家。”

    不同于后来较为普遍流传的含义。

    古时大家的意思是对某些精通于某种技艺的人的尊称。

    单就弦上技艺而言,休琴忘谱自是无愧“大家”之称。

    然而倏改的称谓,偏让逍遥游从中听出那么一丝不寻常的意味来。

    平素好以伶喻人、凭戏拟局的休琴忘谱实则一直等人拆穿这台戏,找到他戏中的角色。

    关于这点,内战后同逍遥游过从甚深的绝情萧瑟是知情人。

    而原该不知情的荻花题叶偏生将之获悉,那么该如何猜测呢?

    “这挑拨,太不高明。”逍遥游道。

    “寻常情况下,他自然不会背叛,”既言寻常,自然也有非一般的境况,“倘若我用西江横棹的性命为要挟呢?”

    昔日叱咤一时的西风横笑之武功饶是放在如今,纵览道域四宗亦属佼佼,这样的人在覆舟虚怀中地位自然不会低到哪去。

    但他的身份偏偏就暴露了。

    暴露在狄飞惊踏上渡口土地发现受灵符驯化之鱼群的那一刻。

    面对如斯境况,为组织长远计最明智的做法是什么呢?

    是壮士断腕及时中断追查线索,还是连夜搬厝化明为暗假扮失踪人口?

    反正决计不会是现身说法试图劝服一个顺风顺水的特权阶级成为同志投身革命。

    那又该怎么猜测呢?

    身为人父的西江横棹总有不能完全退守台下的苦衷。

    更深一层,挺膺而出为西江横棹转移视线的铁枫零与之关系匪浅到愿意为其苦衷回护。

    人性难逃偏颇,虽同属组织,总会存在一个亲疏远近。

    想通这一点,把握绝情萧瑟软肋的荻花题叶很轻易就能获取更多的讯息筹码。

    譬如五德兀者的真实身份……

    灵符驯化术出自阴阳古秘录,由此可见覆舟虚怀背后出身阴阳学宗的修士必占其一。

    并不意外狄飞惊猜到绝情萧瑟与西江横棹之交情。

    更令逍遥游感到讶异的是眼前人手腕竟能决绝到让铁枫零相信他一言不合当真会向西江横棹动手。

    “当年内战,刀宗所剩苗裔不多。”西风横笑正是其中之一,“遥想昔年盛况,如今仅剩笑残锋独力撑持,诚哉可叹。”

    “这是在提醒我风的师门情谊吗?”同样的事,荻花题叶也不是没有做过。“白日无迹与风中捉刀同样交情匪浅,”毫不犹豫自揭黑暗举措的狄飞惊言辞依旧款款,“难道我也要甘冒风险将之保下吗?”

    掌心下按轻压五弦,指尖琴音立止,逍遥游正色以待。

    因为他已听出了话中深意。

    毕竟——

    想杀一个人未必须得亲自动手,推波助澜作壁上观同样是一个选项。

    就好比白日无迹死了,坐视不理的荻花题叶照样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毫不影响与风中捉刀关系。

    “一份动机不明的示好,我该如何理解呢?”

    暗自调整节奏返回话题主线的休琴忘谱看起来没有被狄飞惊听起来合情合理的好意态度所干扰。

    “不必思考太过,接受就好。”

    荻花题叶语出肺腑。

    “此外,我还有一言相赠。”

    “嗯?”

    “前辈不觉得麾下骨干来历背景盘根太过复杂了吗?”人生在世总有亲缘难舍……直视逍遥游的狄飞惊神色认真不似玩笑,“这样,太危险了?”

    稍有不慎就会步上同志离心离德的老路,这可不是心有缺憾的戏迷所希望看到的。

    “或许,你可以尝试邀请一些真正的同志。”必要时能毫不犹豫站在休琴忘谱身边的那种。

    听到这里,休琴忘谱恍然明白了荻花题叶击杀绝情萧瑟的用意——

    为了给新人让道。

    “怎样才算真正的同志,你么?”逍遥游问。

    “萍叔。”摇了摇头,狄飞惊唇舌翕动,竟是吐出意外名号……

    百胜战营

    燕山莽莽,绵延数百里。

    冥冥落日孤悬天际,发射出血一样悲凉的光,将这座塞外雄梁挟裹在余晖残照之中。

    万里边城,一座座毡帐紧紧相连,可以看出,这是一座规模相当庞大的营盘。

    大营门前,一队苗疆军士守卫着;营内出奇的寂静,没有任何声响。

    居中的兽皮大帐里,只有偶尔灯油炸开的噼啪声与翻页声交响,铁骕求衣就着烛火浏览案上书卷。

    这是近些天来他第一百七十三次翻开军籍名册。

    挑灯夜读手不释卷的苗疆军首拧眉深思,心神似乎并不安宁,时而朱笔圈画,时而墨痕钩批。

    蓦地,皮帘一掀,一股强光射进帐中,逆光细尘勾勒出一张年轻明朗的俊容。

    铁骕求衣动也不动,风逍遥便自大步走了进来。

    “老大仔,连续几天了,你每日都在看军籍名册,到底是在看什么?”风中捉刀问。

    “你已经知道我是九算之一。”

    放回健毫的铁骕求衣覆手一翻,合上军籍名册,看向风逍遥。

    “这不是新闻了,怎样?”风中捉刀反问。

    “你可知晓天下间有多少墨者?”铁骕求衣默然少时,倏然道。

    “带头的人不就是你们九算?”风逍遥有些奇怪上司为什么突然提起这桩话题,“对了,讲到这,九算还有一个还没见过。”

    说到这里,铁骕求衣霍然起身,步出营账,风中捉刀随后跟上。

    漠北边塞,朔风劲吹,孤堡之巅俯瞰百里,一列骑兵静静地屹立着,似乎已经很长时间了。

    抬眼看了看远处苍茫的云脚,凝住脚步屏退左右的铁骕求衣淡淡开口。

    “墨者虽然不多,犹有数万之众藏身各处,钜子之下是九算。”

    轻描淡写递出寻常凡语,铁骕求衣容色平静,仔细阐明墨系结构。

    “九算被称为师者,有自己的门人,每一个墨者虽然同属墨家,但最亲近者都是自己的师者。

    “这样讲我了解。”风逍遥脑筋转得很快,“道域虽然有神君,但四大宗派还是有自己的门人。

    “浮云子、东门朝日是玄之玄亲手栽培的门人,北杓三耀是欲星移栽培的门人。”

    墨雪则是铁骕求衣的门人,不过不同于台面上的几位墨者登籍在册录于毕业使徒名单。

    他是为数不多游离在其他九算视线之外的对象。

    “以前墨者都是听奉钜子的号令,墨家内乱之后,便各自追随自己的师者,除此之外九算也有自己培植的私人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