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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长苏笑了笑,清浅温和。

    像冬日里的一缕阳光,洗去了刺骨的寒冷。

    笑容中仿佛带着一股力量,坚定不屈。

    “多谢。”梅长苏缓声道。

    他站起身,转过身,身后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的赤焰军旧部。

    梅长苏的心不由得颤了颤。

    至少自己的身后,还有他们。

    梅长苏展颜一笑。

    “甄平,黎纲,你们去看看其他兄弟吧。”

    甄平与黎纲对视了一眼,心中松了口气。

    幸好小神医也随行了,否则凭他们笨嘴拙舌的,还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少帅。

    一行人冲着梅长苏抱拳行了一礼,便四散了开来。

    两个人安静的清理着枯草,待枯草清理得差不多了,玉清站了身。

    她退回到无字墓碑前,恭敬的稽首行了一礼。

    对于保家卫国的将士,没有人能不心生崇敬。

    梅长苏微微垂首,看向玉清。

    “愿意听我说一个故事吗?”

    玉清静静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多年没有达成目标的梅长苏急需一个情绪的宣泄口。

    一个完全是局外人的聆听。

    “你应当已经猜到梅石楠的身份了吧?”

    “赤焰元帅林燮,赤羽营的主将林殊的父亲。”

    玉清眼神宽和的看着梅长苏,轻声回答。

    梅长苏错开这道眼神,将目光投向行走在坟茔间的人。

    “不错,这里是赤焰军的埋骨之所,我和他们都是侥幸活下来的赤焰军旧人。”

    玉清顺着梅长苏的目光看向黎纲,淡淡开口。

    “并非是侥幸,而是这七万人为你们谋得的一线生机。”

    “你说的对,”梅长苏笑了笑,“他们为我们谋得生机,我们亦是他们昭雪的希望。”

    梅长苏抬脚往深处走去,玉清一声不响的跟在他的身后。

    “八年前,大渝出动二十万皇属主力大举进攻,夺得肃台后直逼梅岭而来。

    林帅……父亲为保边境百万子民的安全,下令出兵迎敌。

    在这里,他们将大渝二十万皇属军斩落马下,保得大梁北境的太平。

    赤焰军因此伤亡惨重、筋疲力尽,父亲下令全军原地休整。不久之后……”

    说到这里,梅长苏握紧了拳头,咬紧了后槽牙。

    “不久之后,援军到了……至少当时我们认为那是援军。

    那时,谁也没有想到,被认为是援军的人会突然拔刀相向,将刀刃对向了自己人。

    赤焰军的人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无力可使,无处可躲。

    一个个将士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就这么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

    梅长苏只觉得嘴里一片苦涩,心中蔓延的痛楚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护得百姓平安,却得万民唾骂。

    他们是将士,即便是死,也得是马革裹尸。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含冤而亡。

    他们死的,不得其所。”

    声音渐渐弱了下来,但声音中的凄厉却愈加骇人。

    梅长苏垂在身侧的手指轻颤,唇瓣失去了血色,苍白的像是飘落的雪花。

    寂寞的坟茔便如他此刻空寂的内心。

    玉清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陪在梅长苏的身侧。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当年领兵之人的破绽,至今一无所获。”

    梅长苏自嘲的笑了一声,“是我辜负了父亲为我求得的一线生机。”

    闻言,玉清停下脚步。

    察觉到身旁动静的消失,梅长苏停下步伐,转身疑惑的看向玉清。

    玉清将手放到腰间,停滞了片刻,复而放下,似乎是想要抽出什么。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

    梅二哥,你有踔绝之能,亦有誓死不二之信念,你成事不过是时间之早晚。”

    更何况……”

    玉清对上梅长苏的眼眸。

    “你此前所做之事并非没有用处。

    其一,帮你排除了一条不通的路径。

    其二,你这些年搜集的消息依旧有用。

    梅二哥,不是吗?”

    梅长苏微微一怔。

    确实如此,此前他执着于夏江,却并未在夏江身上寻到任何破绽。

    似乎也是时候转变一下策略,换一条路继续往前走了。

    思及此,梅长苏紧蹙的眉头松开了些。

    雪花融化在他脸上,一层薄薄的水覆盖,在阳光下发着浅浅的光。

    玉清抬起手,雪花落在她的手上。

    她仰头望着天,“太阳出来了,雪也要停了。”

    梅长苏点了点头,“是啊,太阳出来了。”

    他看向满目的萧索,叹息了一声。

    还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梅二哥,你打算何时归去?”

    “将这些坟茔打理一番再回去,估计还要几日。三妹,你可是有何事要办?”

    玉清摇了摇头。

    “无甚大事,我欲为亡魂超度,约莫需要七日。”

    七万冤魂,不是诚心的念几遍《太上洞玄灵宝救苦妙经》就能了事的。

    接下来的七日,甄平等人一刻不停的为打理着坟茔。

    梅长苏的身体虽然比之前好上了很多,但是也架不住在如此寒冷的环境中劳作。

    一日之后,便被甄平和黎纲押回了马车。

    而玉清则是每天花上七个时辰为亡者超度。

    念完最后一遍经文,玉清睁开了眼睛。

    她搓了搓手掌,站起身,往外边走去。

    路过林燮的坟茔时,她停了下来。

    “林燮将军,您且安心,您与赤焰军的冤屈由林殊来洗,林殊的性命由我来保。”

    此间事了,一行人踏上了归程。

    前几年的冬季,梅长苏基本不会出门,甚至连房门都很少出,只因身体受不得寒。

    此次在外这么久,梅长苏的身体状况又回到了刚遇见玉清的时候,甚至更差了一些。

    甄平和黎纲一路上都怒气冲冲的盯着梅长苏吃药,时不时的说他太过任性,非得大冬天出来拜祭。

    但梅长苏本人却十分心平气和的接受着甄平和黎纲的说教与唠叨。

    因为八年过去了,这是他第一次在父亲和赤焰军众将士的忌日前来梅岭拜祭。

    玉清旁观着梅长苏与两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心中啧啧。

    林殊再怎么变,还是那个一旦决定了一件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人。

    回到琅琊山后,梅长苏又是被宴老大夫和蔺晨一阵说教。

    面对时不时怒目圆睁的两位大夫,梅长苏很有骨气的怂了。

    只得不断点头应是,口中保证着再也不任性了,一定好好保养身体。

    但是他心中是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