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萧牧野几乎是瞬间,言辞急切地否定我。
明明最开始问我是不是沈妙缇的人是他,现在我承认了,否认的人也是他。
这个人身上的矛盾,多到令我意外。
“你不觉得我是吗?”我以一种悲悯的眼神看他:“不是的话,你为什么要三番两次,对我纠缠,反复确认呢?”
他紧抿着唇,表情竟然有一丝痛苦。
回神的时候没有回答我的话,反而是推着我往外走。
“你不是沈妙缇,你是谢司遥。”
不知是在说服我还是在说服他自己,总之按在我背上的手,是彻骨的冰凉。
明明是在温暖的春三月,他却如从冰窟里爬起来的恶鬼。
声音像警告又像是祈求:“你记住了,你是谢司遥,你跟沈家一点关系都没有,没有任何关系!”
他没发出很大的声响,低吼着,气音从喉咙里传出来。
我没有坚持。
但是心底依旧划过古怪。
萧牧野是从什么时候不再坚持我是沈妙缇的?
好像是楹花楼那一夜起。
那一夜发生过什么,在我跨入楹花楼大门那一刻。
只有议论声,还有转身上楼时撞到小二,那洒在我身上的汤水。
当时萧牧野动作快一步,查看了我的手。
我的手
我垂眸看向这双手,洁净修长,肤色过白,在红花绿叶里显得有股阴森森的,不切实际的肉感。
可是这双手既没有当初我给萧牧野做长寿面烫伤的痕迹。
也没有那些年我料理草药,磨出的关节上的茧。
一双白的过分,但是没有特别的手。
应该是属于谢司遥的手。
可是分明是从这时候开始,萧牧野这个人的情绪变得奇怪。
我摸不着头脑,可奇怪的也不止他一个人。
陆凝也曾经在山洞里抵住我的唇,将我那句即将脱口而出的我是沈妙缇压回了嗓子里。
他也说过同样的话,说我是谢司遥。
怀着这样怔忪难言的心情,我返回了方才的园子。
萧牧野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那副不动如风,波澜不惊的表情。
衣领被他拉上去,盖住了我方才失控的咬痕。
除了唇色有些白,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冷静地站在了孟冬宁身侧。
赵知近已经在了,正被赵庭安扶着。
他瞪了萧牧野几眼:“你与司遥有什么好谈的,别将你那龌龊主意打到她身上去!”
赵高大概是怕得罪萧牧野,扬声阻止:“爹,你少说几句.....”
“不知道的以为本王真将谢姑娘怎么了,”萧牧野又是那副睥睨众人的模样:“老太爷声音再大点,外头长街都能听见。”
他们在楹花楼见时,就呛声不断。
赵知近被他噎了一下:“往后离她远点!”
“恐怕不行,”萧牧野竟然张口就来:“王府在江都的产业也不算少,本王方才就在与谢姑娘谈论此事,寻求合作。”
我看着鞋面,没有说话。
我也想看看赵知近的反应。
“合作?!”赵庭安抢先开口:“阿遥的布庄生意好着呢,王爷是要分一杯羹?”
孟冬宁也变了脸色。
她满脸不甘道:“王爷!王府的基业维持不易,您公务繁忙,若是只想找个人打理,那妾身义不容辞,您也知道孟家和谢司遥....”
孟家和谢司遥不合,萧牧野还要与我合作,显然是就是当众打她的脸。
我也没有想到,萧牧野就算是唬人,也不专业,他怎么会将王府的产业交给我,他的心尖肉还在这。
“谁叫谢姑娘如今搭上太子这条长线,又是大理寺卿破格收的女徒弟,本王不也得恭维几分?”
他这么说,矛头旨在跟陆凝也上。
给人一种,既然太子有的东西,他就要掺和上一腿的错觉。
赵知近一声冷笑:“今日是赏花宴,王爷若是在这玩权术那一套,那就送客。”
他的态度不明,但看上去,确实对站位和党争非常抗拒。
萧牧野摊了摊手:“可惜谢姑娘不答应,大概是本王给的条件不够令美人心动。”
他说美人两个字时,孟冬宁狠狠瞪了我一眼。
但我觉得,萧牧野是刻意的,他在营造一种他与陆凝也已经势同水火。
陆凝也有的一切,他都要争抢意思。
是为了试探赵知近吗?
那打碎的骨瓷已经被处理干净,赵知近应当没有看见。
我盈盈一笑,往赵知近身旁一站,搀着他的手臂:“赵爷爷不用担心。”
赵知近看了我一眼,大约是见我脸上的伤,颇为心痛道:“还以为你被人划了一道,还要上赶着替人办事呢。”
末了又接了一句:“想来也没有那么糊涂。”
“伤没事吧?”赵庭安不满地冲我道:“来一次就让你伤了,娘都快内疚死了。”
侯雯确实一直蹙着眉。
两边的来客看我的眼神也奇怪,莫名有些战战兢兢。
大概是我方才冲孟冬宁发火,令她们觉得我可怕。
“给夫人赔礼了,司遥与侧王妃有些前仇旧恨,方才失态了。”
有孟家当初绑架我在先,我与孟冬宁不对付也顺理成章。
“没事就好,我找人给你上点药吧?”侯雯来拉我的手:“正好我那有些刚做好的花脂,本也想送你。”
“去吧。”赵知近也说。
我没什么好推诿的,无视了萧牧野暗示我不要去的目光,跟着侯雯走。
侯雯在别府有暂歇的小院,景致比别处更好。
她让我在院中等候,自己进去取东西。
出来后便坐在石桌旁,替我上药。
她的药也带着花脂的味道。
“夫人就生了庭安兄长一个,当初没有想过多添一个兄弟或者姊妹么?”
我问的隐晦,但其实赵庭安身体不好,是赵家公认的。
旁的府宅里,不说二房外室,就是原配夫人,也该多生几个子嗣才对。
爹娘当初是因为年纪大了,娘生产有危险,才只有我一个。
我问话时带着天真,毫无窥探之意。
侯雯在我脸上抹药的手一顿,随即苦涩地笑起来:“不敢,怕了。”
我歪头表示疑问:“是因为庭安兄长的身子原因?”
“是啊。”她盖好药膏,叹了一口气:“你大约不知道庭安多难养,他当初躺在我的手心里,那么小一个,连哭都不会。”
侯雯似乎陷入回忆里,但显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我甚至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一丝怨恨。
“是司遥不对,提起伤心事了,”我握住她的手,轻拍:“幸好兄长如今健健康康。”
“是啊,都挨过去了。”侯雯宽慰地笑笑,将手抽了回去,又将药膏递给我。
“我听闻你不想成婚?”她问我:“是觉得庭安哪里做的不好?”
我站起身,将药膏揣进袖子里:“没有的事,只是司遥没有做好应对家宅的准备,更不想白白耽误兄长。”
“这些都谈不上,还是说,阿遥你确实心悦太子?”
我露出几分错愕,接着叹笑:“夫人不要听外头的传言,我与太子清清白白。”
我不敢,更不想进入一段新的关系中。
不论是赵庭安,还是陆凝也。
并且,这两个人我都没有看透。
侯雯无奈:“可是做娘的,就想看你们早些成婚生子,这才是人生大计。”
一路说着话出去,侍女来请,说是花宴准备好了,开宴了。
说是花宴,果真每道菜都以花入菜,整整十八道。
我吃的稍微有些心不在焉。
忽略萧牧野不断投在我身上的目光,宴后,跟赵知近告了辞。
对方也无任何异常,嘱托我有空常来。
出府时已经月上中天,我没有立刻上车,沿着长街踱步。
身边驶过一辆疾驰的马车,没等反应,有人箍着我的腰,将我一卷一拎,带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