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山的生活恢复平静。
日复一日,太阳东升西落,一天与一年似乎没什么区别。
井晓一直懒洋洋的,每天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准备睡觉,若不是危月燕时不时的闹腾,她可以连续睡上几个月。
在危月燕看来,她从没过过如此轻松惬意的日子。
早晨陪着小姑娘采集朝霞,雨后陪着小姑娘坐在山巅采集雾霞,一缕又一缕霞光被缠绕在纺锤上,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她去山里捕猎,拣菌子、挖野菜,傍晚去海滩赶海,捞回各种海货。然后就可以蹲在灶台边,看着小姑娘做出一道又一道美食。
日子美好的让危月燕觉得像是在做梦,生怕突然出现什么意外,就把她的美梦惊醒了。
然而,梦,总是要醒的。
唳——砰砰——
平静的天空中冉冉升起几颗蘑菇云。
鹤鸣声和杂乱的怒吼声,不绝于耳。
井晓在竹榻上睁开眼睛,歪头看向正跟蜈蚣玩障碍赛的危月燕。
“琮苍殿下出关了,危去接他过来吧。”
危月燕抬头看向声响传来的方向,“刚出关就搞这么大动静?听着像是在打架。”
“就是在打架,跟白秋英打起来了。”
“我昨天狩猎路过木屋,特意去看过,没看出他有出关的意思啊!”
危月燕拍拍手上的泥土,站起来将蜈蚣丢进酒坛子,给坛口做好泥封。
身上的杏黄色衣衫已被穿得褪色,不再如最初那般鲜亮,黑红的肤色倒是白皙不少,颜色对比没有那么惨烈。
“山主,白鹤和琮苍殿下,谁会赢?”
“不好说,以经验而论白鹤修行日久,战斗经验丰富。若以力量相较,琮苍殿下的香火之道更占便宜。”
井晓目之所及,天空中两道身影接近又迅速分开,看得出来,那两位打斗得异常激烈。
危月燕也不废话,拿着新砍回来的齐眉棍朝地面一戳,发出笃的一声:“我去看看。”
井晓收回目光,捏诀调动玄光镜,看起了现场直播。虽然神念可以笼罩梧桐山,但用玄光镜观察可以省点力气,何乐而不为呢!
鹤身的白秋英速度奇快,动作优雅,出喙、挥翅、蹬腿,角度相当刁钻,一看就知道是极擅长战斗的种族。
琮苍太子神力浑厚,稳扎稳打,完全不怕打消耗战。
“唔,收回刚刚的点评,白秋英有顾忌,放不开手脚,速度不能达到极致,要是打持久战的话,琮苍殿下稳赢。”井晓喃喃自语。
玄光镜中出现了第三道身影。
危月燕不会劝架,而是直接加入战场,一顿不分敌我的王八拳,把两军对垒打成了三国鼎立。
琮苍太子停手,眉头微皱:“天女危,你做什么?”
“你是守山人身边的危姑娘?快与我一起拿下这狂徒。”白秋英口吐人言,声音清脆悦耳。
危月燕咧咧嘴:“山主让你们住手。琮苍殿下为何与白秋英打架?”
“这孽畜抢我的仙草。”
琮苍太子怒目圆睁,瞪向在天空盘旋的高大白鹤,那眼神就像看某种食材。
“仙草,有缘者得之,白某飞过此地,见此处灵韵异常,才降下来等仙草成熟,欲采摘下来献给守山人。”
白秋英不觉得理亏,振振有词道。
井晓隔着玄光镜:“……”在她的梧桐山里摘仙草送给她,是什么操作?要她再重申一遍吗?整座梧桐山,是整座……能动的不能动的,都是属于她的。
琮苍太子气得七窍生烟:“那是我用溢出的神力催生的驱魔草,用得着你摘下来送人?”
“笃笃……”
危月燕手中齐眉棍往地面重重顿了两下,瞪大双眸:“不用吵,拿上你的仙草,跟我走。”
琮苍太子冷哼一声,将手中半株驱魔草放入玉盒保存灵性,他还得请守山人帮忙炼制丹药,可不能损毁了。
至于另外半株……琮苍太子冷峻的眉眼瞟向白鹤,呵,他迟早找回来。
井晓:“……”驱魔草,这个名字意有所指呢,“陆寅君和辛彦走到哪了?”
小姑娘指诀再变,另一面玄光镜悬浮而起。
本以为会看到矮脚驴车在路上飞驰,没想到竟然看到堂堂白虎星君和魔君之子,被困在一间破庙里?
井晓心念微动,掌上起卦……
小姑娘脸上表情有些玩味:辛彦呐辛彦,你怕是要遭雷劈喽!不知道这一路行善积累的德行,能帮你抵挡几道天雷?
——
辛彦抬头看看房顶,最近他的耳边总是隐隐响起雷声,但问陆寅君,对方却说什么都没听到。
可是他明明听到了,而且是那种压抑的蕴含无上天威的雷声,离他越来越近。
陆寅君用手中木柴修整一下火堆的形状,便于火焰充分燃烧,然后将之放入火堆。
火堆上吊锅里的白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散发着浓郁的灵米清香。
行商整理完背篓的货物,扭头看向对面一高一矮,胖瘦对比如此鲜明的两兄弟,笑了笑和善道:
“急不来。听说是上游连日降雨,才导致河水暴涨。好在咱们这没发水,等这阵风雨过去,渡船就能出发。你们带着驴车,要是绕道过河,得连着翻几座山,也快不了多少。更何况,那山里以前有盗匪,现在有妖鬼,很不安全的。”
陆寅君金瞳灼灼,疑惑地问:“妖鬼,什么妖鬼?”
“唉,这狗日子世道……”行商叹息,取出干粮啃了一口。与人同一屋檐下避雨,总也想跟人聊聊天,缓解行程寂寞。
“我没碰到,是我本家的二叔,以前走山里的路线,常与山民做些买卖。去年在山里遇到妖鬼,据说青面獠牙,择人而噬。二叔回家就吓得一病不起,幸而家人去琮苍太子庙祈福,得了庙祝画符,才勉强救回一命。”
辛彦灰眸浅淡,讥诮道:“择人而噬,他怎么活下来的?”
行商咽下口中食物,咧嘴惨笑:“说是择人而噬,自是那妖鬼择人。他们同行十二人,只有半数回来。我二叔说妖鬼有灵智,隔一人,吃一人。”
陆寅君听着挑眉,还没说话,辛彦出声道:“琮苍太子这么灵验,怎么没去斩妖除魔?”
“去了。怎么没去?去年山间电闪雷鸣,斩了那妖鬼。我们商户还凑钱,给太子殿下塑了金身。”
估计琮苍太子庙确实十分灵验,行商信仰虔诚,听到辛彦讥讽琮苍太子,立即开口反驳。只是说着声音渐低,“不过今年又出了新的妖鬼。”
辛彦扭头与陆寅君对视:天下将乱,妖鬼频出,群魔乱舞。
陆寅君沉声问:“为什么知道是新的妖鬼,而不以前那只?”
“不是一只,是一群。”行商好像怕被妖鬼听到一样,压低声音道,“我听从山里逃出的山民说,妖鬼聚众为害,把整个村子的人都吃了。”
辛彦听到吃人的消息,灰眸闪亮兴致勃勃地问:“妖鬼吃人,官府不管吗?”
行商:“怎么可能不管。官府上个月还调了一个营的兵爷上山,连查几个村落,皆是空无一人。还有一些江湖好汉也上山查看过,消息确实。”
辛彦:“确定是妖鬼所为?那官府有何打算?”
“官府如何做,小的怎么会清楚。不过琮苍太子庙的庙祝说,他已经上表给太子殿下,只是天上事情多,殿下何时能抽出时间,带领兵将斩除妖鬼,就不得而知了。”
行商面露难色,尽力解释,又补充了一句,“希望殿下能快点除掉这些祸害。不然世代走的山路都荒了。”
陆寅君手抚储物袋中的琮苍太子像,以神像为媒介,传了一道神念过去。
他抬头看一眼火堆旁的行商,琮苍太子门下,满打满算一条鲲鱼一只蛤蟆,想让他带领兵将,大概是没有可能了。
就算琮苍太子回应信众祈祷,估计也是单枪匹马杀去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