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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兰坊酒楼二层雅间。

    阳琴头冠正中一朵硕大粉白的芙蓉花,一袭月白衣衫宽袍广袖,端着青玉酒盏,侧倚在窗边慢慢品饮盏中清酒。

    “都安排好了?”

    黑衣下属低声应答:“是,彭城的乡绅两位善人义士数十名,明日一早去刑场收尸。官府那边都打点过。”

    阳琴喃喃自语:“彭城刘氏,这是今年被族诛的第二家了。三年灭族十五个世家,不知道那位到底要做什么。”

    “向掌柜和王祖义统领,带商队来京城,与之同行的三辆车驾,都安顿在客栈。

    “东南三省铁义军,被两大军镇限制在三省之地,不再往北攻打,军镇也无力向南收复失地。

    “西北异族入侵战事胶着,上党郡和归北郡同时告急,八百里加急入京……”

    黑衣下属低头盯着脚尖,将近日情况一一汇报。

    屏风后一名女子轻抚瑶琴,乐音不高不低,刚好模糊屋中人说话的声音。

    阳琴一边听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把玩着手中酒盏,忽地眼神一凝,与楼下闲逛的两人对上视线。

    陆寅君金瞳灼灼盯住二楼窗口的身影。

    来到京城之后,他总是隐隐有被窥探之感。在客栈时还好,但凡出来走在街上,都觉得芒刺在背。

    那些或好奇,或恶意的眼神,让他的灵觉时刻处于紧绷状态。

    兰坊酒楼的掌柜得了吩咐,亲自出门拦路邀请。

    “两位客官,我家老板在京城难得遇到熟人,十分欣喜,有请两位楼上一叙。”

    “兰坊的阳老板?”

    辛彦灰眸中映出阳琴那张粉白的笑脸,看得他一阵牙疼。随即收回视线,转头朝陆寅君道,“咱们一路多受兰坊商队照顾,上去打个招呼。”

    “好。”

    陆寅君给不知道钻到哪间店铺的罗豆豆和何传铭传音,让他们来酒楼汇合。然后单手拎着葫芦鸡、甑糕、芙蓉斋点心等大包小包的东西,溜达着进入酒楼。

    二楼雅间,门口仆从想要接过陆寅君手中的东西,被他淡定地挥开,随手将那些鸡零狗碎的玩意,一一放到门口的偏桌上。

    全是罗豆豆特意交给他拿着,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看好,不能让辛彦偷吃的美食。

    三人寒暄入座。

    仆从迅速将桌上的酒菜换新。

    辛彦不再是赶路时,那套灰扑扑洗得泛白的布衣。

    按先生赵孟元的说法,世人皆是‘先敬衣裳,后敬人’。

    京城达官显贵颇多,换身好衣裳,看着就非富即贵,能给自己免去许多麻烦。

    所以一大早,辛彦便换上一袭深蓝色花罗长袍,腰间垂下的玉佩压着袍角,内敛中带着几分少年特有的张扬恣意。

    “一路周折,多谢兰坊商队照护,辛彦敬阳老板一杯。”

    兰坊阳琴生得一双桃花眼,未语三分笑,一笑似含情。

    听得辛彦敬酒,他连忙端起面前酒盏,浅笑回应:

    “兰坊商队通行天下,只是多些赶路打尖住宿的经验,能与两位公子同行,才是兰坊商队的幸事。”

    陆寅君在梧桐县时经常去兰坊看书买书,不是第一次见到阳琴。

    那时他就觉得这位阳老板不简单,如今又在京城遇到,他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对方只是恰巧来巡视生意。

    再结合阳琴事事以辛彦为主的态度,陆寅君不由得替阳老板鞠一把同情的泪。不过……咳,他一个看热闹的,难道还要嫌事大?

    有辛彦与阳琴说些客套、虚与委蛇的话,陆寅君乐得轻松,吃吃喝喝才是正事。

    京城兰坊酒楼的酒菜,与西南行省和虞郡、承州的风味都不同,风味更偏咸香,尤其桌上一道烩三鲜,有鸡胗、鸡肝、肉丝和鲜虾精烩而成的汤菜,汤汁味浓,好吃又下饭。

    再夹一口温拌腰丝,居然是以猪腰为主料的凉菜,是他从未吃过的做法,脆嫩爽滑可口,麻辣鲜香好吃。

    陆寅君埋头大吃,桌上十六道冷热菜品,几乎都进了他的肚子,然后不动声色地以神识扫过酒楼附近,发现罗豆豆和何传铭还没过来。

    当即召唤店小二,在对方目瞪口呆中,又点了三大碗油泼扯面。

    “客官稍等,我家扯面口感筋道有弹性,需要大师傅现煮。”

    “好,做得快些。”

    陆寅君叮嘱一声继续吃。

    阳琴走南闯北、博闻强识,说话更是风趣幽默,与辛彦交际的同时,自然不会冷落陆寅君。

    只是这位吃得兴高采烈,让阳琴完全找不到插嘴的机会。

    直到陆寅君又将三大碗油泼扯面一扫而空,才从碗盘中抬起头,朝阳琴露出憨厚的笑容。

    阳琴手抚头冠,笑容不变,殷勤地问:“陆公子可吃好了?阳某让厨房再添些酒菜。”

    “饱了,好久没吃这么过瘾,多谢阳老板盛情款待。”

    陆寅君拍拍肚子,一副憨憨的模样。

    斜瞟一眼神色矜贵冷淡的辛彦,陆寅君暗暗叹了口气,不能再白吃白喝了,骗人骗得他都要长良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