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恒远游而归,照理应当拜会师长。
不过风尘仆仆,毕竟有失庄重,因此许恒还是先回到了玉台峰暂歇一夜。
次日,许恒静中出定,一线玄香也已燃尽,他取一枝蘸清净水,轻轻抖洒于身,随后换了一身宽松道袍,这才离了洞府,朝着悬照峰去。
许恒离山游历逾十载,悬照峰上景致却仍不变,叩响乔师洞府以后,果是花仙棠芷打开了门,见着许恒当面,便微欠了欠身,柔声道:“我道今日怎会有人到访,原来是小老爷回山了。”
“棠芷姑娘。”许恒拱了拱手,问道:“贫道远游而归,想要拜会恩师,不知恩师可在府中?”
棠芷微微一笑,说道:“老爷本来闭关已久,今日却忽化念现身,想来是早已经,算到小老爷何时前来了。”
言罢,便将许恒朝里引去。
许恒随着棠芷姑娘转过熟悉的回廊,来到厅堂之中,果见乔澄已经端坐于上,双目微阖似是养神。
许恒微微一整衣袍,上前躬身一礼道:“弟子许恒,拜见恩师。”
乔澄双眸微张,视线自上而下,缓缓扫过许恒遍身,这才轻点点头。
许恒本以为乔澄会先问起,他此行的见闻、所获,修为进境如何,又或者玄心真人的现状等等,未想乔澄收回目光,只道:“安然回来便好。”
许恒微微一怔,才道:“是,弟子……完好回山,有劳恩师挂怀。”
乔澄这才露出极浅笑意,不过转瞬收敛,便将拂尘一甩,问道:“可曾怠惰课业?”
“不曾。”许恒答道:“只是一路而来,也已积攒不少疑难,想请恩师开解。”
“只管说来便是。”乔澄淡淡应下,许恒便把胸中疑惑问来,乔澄一一为他拆解,竟是用了两个时辰,才使许恒困惑尽去。
可见许恒这逾十载间,积攒下的问题实在不少,不过有句话说,智者多虑,套用修行之人也是一般。
修行人若对道法,没有足够的见解,很多时候就连疑惑也不会有,浑浑噩噩走入歧途犹不自知。
乔澄讲罢了道法,不咸不淡道了一句:“不错。”
许恒知晓,乔澄这般表现,其实已经颇为满意,于是微笑应道:“谢恩师夸奖。”
乔澄也没多言,只是问道:“可还有甚困惑?”
许恒细想片息,才摇头道:“已无不解。”
未想乔澄闻言,便把拂尘一甩,淡淡说道:“如此,便自去吧。”
许恒心中意外,不过既然乔师真没多问之意,许恒只得再行一礼,便待转身退下。
只是他还没有出了偏厅,乔澄忽又轻呼一声:“慢着。”
许恒恭敬转过身来,等待乔澄出言,他却又有片刻沉默,才道:“你才回返山中,想来还不知道,玄清已经化神而出。”
“化神而出!”许恒心中一震:“玄清师兄?”
“不错。”乔澄道:“玄清化神而出,我天池一派,暂时便没有修成了上三品的金丹修士了。”
许恒目光微微一动,便闻乔澄淡淡说道:“汝当勉之。”
“去吧。”言罢,乔澄便将袖一挥,化作一缕炁流,消失在了偏厅之中。
……
许恒出得乔师洞府,仍自若有所思。
玄清师兄,竟已化神而出,踏足了‘炼神返虚’一关,跻身大修士的行列之中。
这个消息自然叫人震撼,不过乔师言中深意,才是真使许恒陷入沉思。
“罢了。”良久,他才回过神来,却是摇了摇头:“无论如何,我只管勤勉修行便是。”
许恒不愿为此牵挂心神,于是理清思绪,便已将之按下。
抬首一望,今日依然飘雪,但仍不难瞧出,大日尚未攀至中天。
山中步调实在舒徐,一日似乎都能过上颇久。
许恒念头一转,既然今日出了洞府,索性便在门中走走,拜访一些友人,瞧瞧他们变化也是好的,若是还有时间,不妨再往藏书阁逛上一逛,看看可有新的道书……。
不过思及此处,许恒却又想起一事,于是召来焰光一团化作火云,乘起遁去空中。未久,便见一座没有积雪覆盖,岩石土壤隐呈赤色的雄峰映入眼帘。
如此独特的景致,除了丹鼎峰外,天池山中自无别处。
原来许恒在东海时,为炼剑之事答应了胃公,若是回山,要将剑丸带给通泰师叔瞧上一眼。
虽然此事没有时限,无论许恒拖上多久,甚至直接失信毁约,似也没有什么所谓。
但他毕竟不是这般性子,思来索性做了决定,先到丹鼎峰走上一遭,也好完成这个约定。
许恒到丹鼎峰,甚至四方殿都已轻车熟路,很快降下火云,取来信符投入殿门。
不片刻,便有一名道童冒出头来,瞧见许恒在此等待,连忙略微一整衣襟,问道:“可是师兄投的信符?”
“正是。”许恒道:“我想求见通泰师叔,烦请通报一声。”
许恒离山都已经逾十年,四方殿的道童,也早不是那个熟面,闻言犹豫了会,才道:“敢问师兄名姓,又是为何求见,童儿才好通禀上去。”
“贫道许恒。”许恒答道:“至于为何求见师叔,实是因为受人之托……”
他将前因后果,略略说予道童知晓,道童认真记在心里,才道:“如此,还请师兄稍候片刻。”
许恒应下,道童便忙入了门去,没想一去便是足足半日,直至日落月升,挂起星河,他才等到道童匆匆出了门来:“老爷愿见师兄,还请师兄随我前来。”
许恒也不多问,就随道童入了殿门,路上道童才解释道:“日间老爷正在炼丹,童儿不敢擅自搅扰……”
许恒只是微微一笑,应道:“无妨。”
道童松了口气,忙将许恒引着直往偏殿,果见殿中丹炉真火正旺,有个少年道士小心翼翼把控着火候。
通泰道人端坐在上,仍是一幅冷淡模样,双目微阖不睁。
许恒踏入殿中,向通泰道人行过了礼,他才淡淡说道:“要呈何物予我,祭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