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
我打量着他的脸色,不像不舒服,但表情看起来又有些不对劲。
他垂下眼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麻了……”
顿时我才反应过来,他维持这个姿势整整抱了我一下午,不麻才怪呢!
“噗嗤!”
我笑出了声,心底却是比冬日骄阳还要炽热的暖意。
闻人溯揉着麻木的腿,倒也没说什么话。
我心情大好,飞快从他身上跳下来,光着脚跑去开门,伴随着身后一声怒吼:“穿拖鞋——”
门外,是赵大爷惊恐万分的脸。
我以为还要过段时间才会再见赵大爷,没成想他这么快就找上门来。
“赵大爷,您有什么事吗?”
我倚靠在门框,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他干裂的嘴唇嗫嚅了下,强行扯出一个笑容来:“小许啊,你男朋友在家吗?我想跟他聊聊。”
如果不是看到他对自己老伴那般悉心照料,就冲他之前把我和闻人溯赶出门的态度,我定会刁难他一番。
但见他一副跟吃了什么大亏一样憋屈的脸色,想必是真遇上了些事情,我只得侧身让他进了门。
谁料,他一见到闻人溯就双手合十,作揖哀求,就差跪下来道:“大师,先前是我不知礼数,怠慢了你们,还望你们不计前嫌,别跟我这个半只脚入土的糟老头子过不去!”
我于心不忍,到底还是给他递了杯茶:“大爷你先别急,坐下来慢慢说吧。”
赵大爷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后开口道:“你是个好姑娘,房子的事是我对不住你,如果你们能帮我把这事摆平,房租我一分不收全退给你们!”
闻人溯神情淡漠,呷了口茶不露声色道:“先说说看,那个女人出现在你梦里多久了?如果只是单纯的梦到她,你不会来找我,她是对你做了什么吧?”
赵大爷闻言瞳孔中浮现一层惊恐,然后拉开了自己的袖口,两道触目惊心的血抓痕深深烙印在他干瘪的皮肤上。
“七日痕……”我吃了一惊。
这七日痕是一种非常恶毒的诅咒,被吓了咒的人手腕间会出现三道血抓痕,最开始只有浅浅的一道,像烫伤一样并不显眼,后来会慢慢变成狰狞的伤口,直到三道痕迹全部长出来,那么此人必死无疑。
而此咒的方式与泰国降头、巫蛊之术都不同。
因为能下这种咒的,只有鬼。
想不通的是,赵大爷既没钱又没几年好活了,哪个鬼会对他下这种狠毒的咒呢?
就算鬼要找替身,也不可能找到他的身上来啊。
赵大爷叹着气徐徐说道:“从上个月开始,我就总梦见一个年轻的女人,她站在离我很远的河对岸,那河水就像静止般不见流动,周围安静无比,只有她站在对岸打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不停对我笑。醒来之后我却记不得她的样子……”
“后来呢?”我追问道。
“这样的梦持续了很久,我也没有太放心上。直到这两日,那女人在梦里离我越来越近,从对岸来到了一座白玉拱桥上。对桥下的我说:赵哥,赵哥,你快来陪我,那嗓音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而我也终于看清了那女人的样貌……”
说到这里,赵大爷把脸深深地埋进了手掌里,呜咽道:“她是念真,是我曾经相好过的女人奢念真。”
我没料到晚年穷困潦倒的赵大爷年轻时还有这样一段风流韵事,立马来了兴致,精神抖擞地打趣问道:“赵大爷,想不到你还背着你老婆搞外遇啊?我可真是没瞧出来你这么厉害。”
“可别乱说话,什么外遇啊!”
赵大爷急忙摆手,一脸认真得解释道:“我可不是那样的人,念真是我最早谈的第一任,用你们现在说的话就是初恋。”
他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一张黑白色的照片,年代久远得四周都泛着黄,要不是用相框好好表起来,早就看不出人长啥样了。
照片上面是个打着红色油纸伞,身穿裙子的年轻女人,黑白底的照片看不出原来衣裳的色泽,却能看出那玲珑曼妙的身段,和依稀可辨精致清丽的容颜。
她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大家闺秀的气息,温婉娇柔如花树堆雪,双眸犹似一泓清水,凝眉间都像落下一场江南烟雨。
照片背面用钢笔苍劲有力的写下一行字,奢念真一九六九年,达裕留念。
从日期来看,已经过去了五十多年,斯人已逝,孤影犹存。
我挑眉笑道:“赵大爷,想不到你年轻的时候艳福不浅啊!”
“她就是念真,很漂亮吧?”
赵大爷视若珍宝的把照片拿了回去,用袖子温柔地擦着相框表面,唏嘘道:“一晃五十多年啦,那时候念真才十八岁,这个地方还是我跟她一起出来玩的时候拍的。”
“原本应该还有一张我们两人的合照,可是后来几经辗转,只留下了这么一张。”
我支着下巴打量赵大爷,从他拿出那张照片时,我就知道他俩肯定成不了。
这奢念真一看家世就很不错,那个时候最讲究得就是门当户对。
“她爸爸是首长,之前很有威望,整条街就属她家院子最大。我家里当时很穷,从小就参军,当了她家的警务兵,按身份来说,她算是我的大小姐,可她没有任何架子,闲暇之余还教我念书,我的这手狗爬字都是她教的。”
“后来恢复高考后,我送她去读书,路上就和她私定了终身,她还说等毕业之后就要跟我结婚,不在乎我有钱没钱,她可以卖画养家。可我刚回到明城,就有人把我俩的事告诉了他,他没有发火,而是把我调去了云南当边防兵,他说如果我能好好表现,升个军官回来,他就同意把念真嫁给我。”
赵大爷说到这里,晶莹的热泪滚满他浑浊的眼眶:“那年头正赶上内外战争,想立战功不难,想活着回来难啊!十年之后,我从那边回来的时候,发现明城已经换了新天地,我连自己家住哪都没找到,更别提奢家。我托几个战友帮我询问念真的下落,得知到的却是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