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也不推辞,点头道:“爹,我知道了。您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您的脸色不太好。”
沈宏却摆摆手:“不必多言,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守着你祖母。”
沈越不再劝了,而是伏在床边,轻声在长公主旁边说起了话。
“祖母,您还记得吗,小时候我打碎过一个你最喜欢的细颈瓶。”
他的声音悠远温和,带着一股平淡又温馨的怀念。
“我还记得,你那个时候很生气。虽然您生气了,可是您也舍不得打我。我本来没有放在心上,后来才知道,那个瓶子是祖父送给您的东西,您格外珍惜。”
“我当时听了,很难过,就天天在京城里转,转了三个月,把京城里的所有瓷器店都看遍了,才找到一个最相似的细颈瓶给您送来。”
“您却不要了,您说,有些东西是不能替代的。”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祖母,您之于我们所有的人,也是没有任何人能够替代的。您总说,要给我的孩子送长命锁,看着他们长大。现在您还没有看到我的孩子,您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沈宏听着沈越说的这些,不禁陷入了久远的记忆中。
他记得,父亲和母亲的关系一直很融洽,几乎从来没有发生过争吵。母亲是天家公主,父亲自然不能纳妾,甚至连个通房都没有。
母亲只生下他一人,他从小就喜欢看书,母亲总是嫌弃他太过安静了。他们母子二人的性格相差太多了,所以关系只能说不冷不淡。
他成年后,娶了原配顾氏。顾氏同样喜欢看书,诗词歌赋。他们两个人很是投缘,感情日渐深厚。可是,母亲不喜欢她,觉得她多愁善感,无病呻吟。
婆媳之间,本就会有一些矛盾,顾氏心思重,凡事总比别人想得更多一些,因为不得母亲的欢心,身子就渐渐不好了。
她生下沈晖后,缠绵病榻,很快就走了。
因为这件事,他心里一直怪母亲,为什么不能对顾氏宽容一点的。
心结一旦存在,就很难解开了。母亲是个骄傲的人,她哪怕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也不会把他当做她的依靠,因为她自己就是最强大的依靠。
年岁渐长,其实当年的事情,他也看淡了。只是,和母亲之间,却只能这样似远非远地相处着。如今听到沈越说的这些,他就在想,是不是当年他活泼一些,他和母亲也能融洽地相处在一起呢?
沈越这边还在说着。
“……您有一次特别生气,就是我十岁那年,和人打架,把脸都打肿了。您带着我进宫,找皇上,让他一定要好好替我出气,不然您就要亲自动手了。”
“我一直记得您当时的样子。”
“祖母,孙儿长大了,但是,孙儿永远都是您庇佑的孩子,没有您在,孙儿也会彷徨的。祖母,您快醒过来吧。”
沈越说着说着,声音都带着哽咽了。
他是继室所出,他娘不得他爹的欢心,前头有一个顾氏遗孤,长子嫡出的大哥沈晖。可是因为祖母的偏疼,他从小都是恣意张扬的,因为有一个人,会一直在他的身后,支持他守护他。
长公主在他的心目中,是比越国公和李氏都更重要的存在。
沈晖在一旁,听到这些,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是爹最疼的孩子,可是,那又怎么样。在越国公府,谁的地位,都越不过祖母。祖母对三弟从小就另眼相看,他心里又怎么可能不嫉妒呢?
三个人心思各异,不过,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他们都希望长公主能尽快醒过来。
也许是沈越的话,勾起了长公主的回忆,她居然真的有了反应。
她突然咳了两声,太医们听到后,赶紧过来查看。“太好了,长公主正在恢复意识,待微臣再施针一次,长公主必定能醒过来。”
说话的这位,是太医院的院判方大人。方大人平时专门为皇上看诊,皇上今早接到了长公主昏迷的消息,就让他过来,务必要把长公主治好。
因此方太医也是竭尽所能,想要快点把长公主唤醒。
好在,没有拖太久,等他下针之后,长公主果然清醒过来了。虽然昏迷了一个半时辰,但是因为施救妥当,长公主醒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出现几位太医原先担忧的那些中风现象。
这已经是万幸了。
长公主醒过来,看到满屋子的人,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这是怎么了?”
越国公脸上都是激动,眼里还罕见地泛着点滴泪光:“母亲,您可把儿子吓死了!您昏倒了,刚才一直都喊不醒。”
长公主这才想起来,之前收到青阳的信,真是老了,不中用了,一点情绪上头,就能昏倒。
看到儿子孙子都一脸关切地看过来,她笑道:“我没事了,醒了就没事了,你们都别担心了。”
大堂那边,也有丫头去传话了。
“夫人,长公主醒了,她说让大家都散了吧,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醒了?”
“醒了就好!”
大家纷纷出声,脸上都是高兴的神情。
罗阿妙知道,这会长公主估计还虚弱,有太医在,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就带着人回了镇国府。李氏忙道:“你们都回去吧,若是需要的时候,我会让人喊你们的。”
说着,她匆匆往长公主的卧房而去。
顾宝芝走到罗景宁跟前,笑道:“原本还羡慕三弟,特意带你去飞鸾庄呢,没成想,你居然是个没有福气的,偏偏遇上了这件事。”
“所以说,有些人,注定享不了福的。”
罗景宁淡淡道:“大嫂慎言,有祖母在,越国公府上下,哪一个人不深沐祖母的恩泽。大嫂这话,难道是觉得祖母的福泽不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