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林初夏的家就在海城。
她是苏城出生,海城长大的姑娘。
林初夏的外公外婆在海城,爷爷奶奶在苏城。
她父母,一个在海城工作,一个在苏城工作。
大概是两地分居久了,两个人都不想迁就对方,在林初夏六岁的时候和平分手。又在各自的城市找到了另一半,各自生儿育女。
林初夏的户籍随母亲,在海城,上学也在海城,跟着外公外婆长大的孩子是不缺爱的。
外公是儿科医生,外婆是中学老师,老两口都是知识分子,他们最喜欢的就是林初夏。
林初夏亲妈后来又生了个闺女,比林初夏小十岁,是妈妈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在外公外婆这里,不管是独生女儿,还是女儿二嫁后生的孩子,永远都不会超越林初夏的地位。
林初夏上大学的时候,外公和外婆就立了遗嘱,等他们百年归后,现在住的小楼就给林初夏。
以后那里就是林初夏的家。
父母离婚,也给林初夏留了一套海城的房子,出租的钱就足够林初夏生活,他们每年还会各自支付林初夏的额外的生活费。
就算父母离婚,林初夏也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外公一直希望林初夏做医生,在海城读大学,这样就能离他们近点。
林初夏也以为自己会在海城读大学,会和外公一样,做个儿科医生。
可她那年高考的成绩太好了,父母让她选择京大,她真的就选择了京大。
现在,林初夏站在梧桐树下,却再也看不到外公殷切的目光。
她去了外公外婆住了一辈子的小楼,那一排梧桐树后面的红房子,她那么熟悉地方,却再也没有她外公外婆携手走过的身影。
小楼里住的是林初夏陌生的人家,他们说这是他们租的房子,附近没有一个叫冯书文的医生,也没有一个叫林翠珍的中学老师住在这里。
林初夏走啊走啊,她去了外公的单位,外婆的单位,妈妈的学校。
大半天的时间,她把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走了个遍,没有熟悉的人,也没有她的外公外婆。
她真的生活在一本书的世界里。
这里是作者构建的世界,和她的从前没有半点的关系。
宋癝冬不知道林初夏到了海城,为什么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按道理,林初夏应该没来过海城,但是她好像对海城的大街小巷了如指掌。
她会穿过一条巷子,然后站在蔷薇花下发呆半天。
她会突然在街道上追着一个人跑,然后又慢慢停下。
宋癝冬在海城待了两年,他都不敢说自己对海城各街道有多了解。
但是林初夏带着他,走街串巷,说去哪里 ,就直接走到哪里。
他们去医院,去学校,去某个知名的公司,从林初春嘴里说出来的名字,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他从来没听她提起过,熟悉是因为在这一天时间里,被林初春反复提起。
“您好,请问您认识冯书文吗?他是儿科医生。”
“您好,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林翠珍的老师。”
好像她从小就生活在这个地方,从来没有离开一样,而她在这里寻找的就是她的亲人。
“媳妇,我们找个地方歇歇吧,你都跑大半天了。”
宋癝冬见林初夏失魂落魄地站在街道的转角发呆,忍不住上前拉住她的手。
林初夏回头,脸上都是失落和绝望。看到宋癝冬的那一刻,泪水突然盈满双目,成串地往下掉。
一个人伤心到极致的时候,连泪水都是无声的。就那么一滴一滴,一串一串,全部敲打在宋癝冬的心上。
“夏夏,别哭。”
宋癝冬急得用手去擦,一不小心用大了力气,在少女嫩白的脸蛋上留了一块发红的印记。
“宋癝冬,我找不到他们了。”
“没事,你要找谁,告诉我,我帮你一起去找。”
“你找不到他们的,找不到的。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说不出的伤心和绝望,这本书里,终究留下了她一个人。
“夏夏,夏夏。”
宋癝冬顾不上别人的目光,一把将林初夏拥在怀里,“别怕夏夏,别怕,找不到我们就不找了,你还有我,我会陪你一辈子的,一辈子都不分开。”
宋癝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是他的内心告诉他需要这么说。
他的媳妇,他一点都不了解。
她那么聪明,可以考出全省最好的成绩,却愿意和他结婚,愿意带着他一起来海城。
她的亲生父母就在海城,宋癝冬一直以为林初夏要来海城读书,是为了寻找她的亲生父母。
现在他发觉不是,她想找的可能是对她很重要的人,但是肯定不是她的父母。
冯书文,林翠珍,她叫他们外公外婆。
夏夏连自己的父母在哪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找她的外公外婆?
她的外公外婆是林媛的父母吗?
如果不是呢?
宋癝冬不敢想,他只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女子,将林初夏牢牢守护在这一方小天地里。
海城热闹的街头,好像天地间只有他们。
“宋癝冬,你知道我找的是谁吗?”
蔷薇花下,林初夏席地而坐,她的头顶上蔷薇花开的正艳,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在她妈妈很小的时候,这一片蔷薇花就在,她小的时候也无数次在上学放学的时候路过。
青山绿水依旧在,不见当年小姑娘。
这个世界,是书中的世界,她不应该还幻想能找到年轻的外公外婆,幻想能见到他们的喜悦。
她只是想远远地看一眼,只是看一眼,为什么就找不到呢?
宋癝冬靠着林初夏一起,在台阶上坐下,他伸长自己的大长腿,慢悠悠地抚去林初夏肩头掉落的花瓣。
“不知道,冯书文和林翠珍是你外公外婆吗?”
“是吧?”
林初夏抱膝,将头靠在膝盖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就生活在海城,跟着外公外婆长大。这条路,是我上学必经的地方,这一大片蔷薇花,在我妈妈很小的时候就有。”
繁花似锦,蔷薇花下走过林家一代又一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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