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死,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不过是多了一座坟墓。
但对于相依为命的人来说,
却是整个世界都被坟墓掩埋。
赖老三就这么趴在床头,翻阅着娘亲留下的俗世诗篇。
每看一篇,他就会哭好久。
期间他娘子走进屋子安慰,其他邻居也来了,只是他们却都带着红缎,说着祝福言语。
人多了,赖老三即便再伤心也走出房间,压下心中悲寂,向前来看望的邻里乡亲,拱手道谢。
原来啊,在这小村中,只有头发花白的老人才有资格进后山,才有资格葬身峡谷,陪伴山神老爷身边。
所以这算喜丧,大家都来道喜。
如果人能快乐的归去,死亡就不能杀人,
反而,是人杀掉了死亡。
小村这习俗立意极好,赖老三也曾经这般想着,也是道喜村民中的一员。
只是,真当自己成了主角,才知至亲之死根本无法笑逐颜开。
但当天下午,汉子家中还是准备上几桌菜肴,宴请全村。
自然也就邀请了那一袭红袍的公子。
姚望也没拒绝,别人盛情相邀,自己没必要端着架子,或是假装客气。
当然也与厨房中传出的香气有关,对于美食他向来不会错付。
一番用餐,不止酒足饭饱,家长里短、日常琐事,也听得耳中满满当当。
直至日落西山,太阳变得红彤彤时,乡亲们才逐个离去。
赖老三没有急着收拾碗筷,跑入屋中与自家婆姨一起,抬出一坛大大的酒缸。
缸子有齐腰高度,缸身圆滚滚的,两人合抱才勉强抱住。
夫妇二人小心翼翼将酒缸放好,妇人给自家汉子递了个眼色,后者便比出个三,示意三两银子的价格。
“公子你说可以多酿些,我就找个最大的缸子,换算下来刚好十坛酒水。”
这位农家汉子小心翼翼介绍,心中已经打好对方要砍价,自己就让价的想法。
结果公子并未还价,只是浅尝一口缸中酒水后,轻轻点头:“手艺不错。”
“公子都要了?”
“都要了。”
“这是您给的金子,公子重新补我三两银子就行。”
做成一桩好生意,赖老三眉飞色舞,递还原先那粒金子。
红衣公子并没去接,汉子不解。
姚望也不做解释,单手拧起酒缸就要离去。
赖老三还是有些扭捏,毕竟这一粒金子换三十两白银都行了。
还是他家娘子反应快,连忙跑到屋中拿出一套斗笠蓑衣芒鞋。
妇人介绍道:“用白玉草一点点编出来的,最近天色变化大雨水多,公子行路的话还是这身比较实用。”
姚望想起自己之前被鲜血浸湿的布衣,就没拒绝,点点头接过蓑衣。
他一手提着蓑衣,一手提着酒缸,向着村外离去,渐行渐远。
赖老三夫妇相送到村口,才转身离去,家中还有一大滩事情要做。
只是,没走几步,妇人突然停步不前,问道:“老三,那公子好像有些没对。”
“哪没对了?金子是假的?!”
“不是金子...是酒缸...”
“酒缸?”
赖老三疑惑,接着幡然醒悟。
他之前本来还想问公子马车或是驴车在哪,结果就被对方给予的泼天富贵惊到,直至此时才反应过来。
“那么重的酒缸,一只手就...拧起来了?”
汉子喃喃,猛然转身向村道望去,还哪有什么红袍公子的身影。
“妖怪还是...仙人?”
赖老三嘀咕,愣在那里像个木头。
许久后,他抬起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赖老三你就这贱命,仙缘在前,却被一粒金子就迷了眼。”
......
......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山间日落,晚昏扰树。
昨晚的雨在青山间还留有印记,芒鞋踩在小路泥道上,软得很。
法袍虽好,但山间晚风,天穹清雨,脚下泥泞,都无法靠近自身半点,隔绝太多红尘风光。
既然决定入世,姚望便脱去原先那身红袍,穿上小村得到的蓑衣。
酒缸被收入纳戒中,此时他左手捏着一枚装满酒的葫芦,右手摇晃像牵着自己的影子。
说也奇怪,没了红衣后,姚望气质虽说不上亲和,却也不再那般让人畏惧。
这不,此时肩上正落着的蜻蜓,都没急着煽翅离去。
余晖下的山间小道,身披棕色蓑衣的男子,走走停停。
天色愈黯。
山若有眠,枕得是溪流,盖得是满天星辰。
姚望刚翻过一座大山,喝完一葫芦美酒,此时坐在一处山腰巨石,思索起最近经历。
有些收获,
比如,没再感受到那敕邪令的窥探,想来丰京自己的一举一动,监天司已经报给白玉京。
比如,纳戒中又多出的一些物品,是沿途杀掉的那些捕邪客的。
姚望上一世玩游戏可是吃过些亏的,不小心摧毁的小物品,结果是后期重要道具,不得不回档重来。
所以对于捕邪客千里迢迢来送物资,姚望也不挑挑拣拣,全部收入纳戒,万一以后就有用了呢,自己在这世界可没有回档功能。
此时灵石已经有数百颗,它们堆在角落闪闪发光,两本功法玉柬,其中一本名为《纳阴阳》,听着就不简单。
姚望带着一丝好奇神识查阅,入目却是十八禁的画面,他并没急着退出。
当然不是色心大起,只是有些好奇仙人们施展起仙术干这事,与凡人有何不同。
一番看完,让姚望啧啧称奇,其中画面不足为外人道也。
之后还有的,就是几枚仙家钱币,灵石虽是流通之物,但体积在那交易肯定不方便。
故此发展出仙家钱币,也不是太让姚望惊讶,只是不知一枚仙家钱能换多少灵石。
除此之外,他又想起今天在峡谷内看到的一幕。
有些奇怪,人间,仙家都有轮回转世一说,但今天姚望特意观察,发现那老妪死去,失去意识的魂魄是向着山间飘去,而非地底。
魂魄入山体内后,顺着山脉一路远去,不见踪影。
“这倒是和概念中的人死转世有些出入了。”
姚望呢喃,不再多想这个,转世和自己又没啥关系,几十年后的天劫可不会放过自己一缕魂魄。
而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情,就两件。
其一,去到弘安郡,揭榜然后扬名,想来速度快些,百年时间足够青史留名了。
至于是否会被认出自己是敕邪榜上的人,姚望倒不担心。
敕邪榜更新后,应该没人去接自己的敕邪令了吧,那么也就看不到榜上影像。
退一万步说,就算认出,那就认出吧,还能拿自己如何?
其二,就是收集魂魄,复活牛卿之,但一个个收集太过麻烦。
所以,姚望准备去了弘安郡,就打听下哪有魔宗或是恶贯满盈之人的聚集地,然后过去一网打尽,方便快捷。
“没有事情做时,觉得人生没意义,这会有了事情做,却又想尽快解决...我啊,我啊——”
姚望话是自嘲,却露出一抹笑意,随后起身,继续向着弘安郡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