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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价值观

    “谁都不值得相信!!!这年头啊,只有金子、银子才值得信赖。”吴安邦玩弄着手里的金饼和银锭,笑眯眯的说道。

    “是,是,老爷高见”吴安邦的副管家吴家喜谄媚的弯腰笑道。

    “生意都谈好了?”

    “家福大管家亲自谈的,确定了,张家负责搜拢物资,陈家运送,由咱家售卖。不过,他们要求咱们不能将货品卖给建奴,否则会立刻停止合作”。

    “自然如此,本官身为大明大将,岂能做那吃里扒外的事?我们只卖给东江镇、关宁、朝鲜人还有山西的田家,至于他们再卖给谁,那只有天知道了,也与我等无关”

    “是,是,老爷是大明登莱柱石。想那叛军当初多么嚣张,不还是不敢再来咱们宁海么,还不是有老爷您在坐镇。那些宵小之辈,岂敢捋虎须”

    “哈哈……过段时间,东江沈老太爷过寿,东西可都准备好了?”吴安邦问道。

    “启禀老爷,已经准备了,上好纹银两千两,另有专门从京师带来的福寿膏,听说啊,曾经是给万历爷配置的,能够减轻病痛,就是价格不菲……”

    “该花的钱是一定要花的。沈世魁那边最近有没有和耿仲明有联系?毕竟他们曾经的关系是很近的”。

    “老爷,这个无从去查啊。小人打听到的是,耿仲明那厮曾经为毛帅管理军中粮饷,而沈老太爷掌管货物贸易事宜,双方应是非常熟悉。只是毕竟现在是敌对,沈老太爷为官,耿仲明为贼,双方立场不同,已经水火不容了。”

    “糊涂!千里当官无非求财。耿仲明的心腹李梅为何被黄龙给抓了?黄龙那厮本事是有,可是刻薄寡恩。为何抓李梅?因为李梅替耿仲明和沈世魁跟北方做交易。毕竟黄龙并非东江镇出身,耿仲明当初不服黄龙,自己前往登州,但是为何不带走自己的弟弟和心腹大将?无非利益罢了。李梅被抓,三船金银都被黄龙给缴了,谁能受得了?耿仲明的弟弟耿仲裕当初叛乱,而耿仲明当时身在登州,很可能就是沈世魁在背后主导的。因为黄龙死掉了,最有可能接任东江总兵官的就是沈世魁”

    “黄总兵可是沈老太爷的女婿,沈家还能对自个儿的女婿下手?”

    “哈哈,女婿?他那个女儿先是献给毛帅,后来又给了陈继盛、刘兴治,到黄龙手里至少属于四手了。四手女婿,有哪门子情谊在?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坑到自己老丈人头上了,沈世魁岂能饶他?所以耿仲裕就是一颗棋子,如果不是那个尚可喜多事,眼下东江的天下就是沈世魁的了”

    “那样的话耿仲明恨黄龙,岂不是也会对沈老太爷间接害死他的弟弟而心怀怨恨?”

    “此一时彼一时了,朝廷大军云集,叛军败亡指日可待。耿仲明现在应该多为自己的以后做考虑喽”

    “老爷明见。”

    “你这次亲自过去,时机合适的话,跟沈世魁提一下耿仲明的事。耿仲明本来就是管钱的,眼下叛军日子并不好过,一旦官军获得大胜,本官料定,留守后方的他必有投诚之心。耿仲明一直对自己弟弟耿仲裕的死耿耿于怀,杀了黄龙留在登州的全家人,如今只有尚可喜还是他的仇人了,本官有办法来整治尚可喜。于情于理,耿仲明他没有理由不接受招安的。如果本官能够参与招安,想必也是大功一件,就不用再调前线了。”

    “是,老爷。那黄总兵那里还需要送礼么?”

    “那家伙即贪财,又爱讲原则,扣了咱们两艘货船了,一直虚言应对,真是油盐不进。只是不得罪就行了,多给了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提一千两给他,顺便提一下便了”

    “是。”吴家喜答道。

    “咚咚”两声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吴安邦定睛一看,自己的大管家吴家福面色凝重的走了进来。

    “见过主人”

    “发生了什么?家福”

    “启禀老爷,兵部熊大人来人了,推荐您接任张可大之后继任登莱总兵官……”

    “哈哈,这是好事嘛!干嘛愁眉苦脸?想给老子一个惊喜?”吴安邦兴高采烈。

    “主人,熊大人说现在西线战事不利,朝廷让您统兵从东线攻进登州,打败耿仲明,让叛军进退不得。朝廷下的是严旨,不得拖延,预计旨意明日就到……”

    哐当一声,银锭从吴安邦手里滑落到地上。

    真是怕啥来啥,谋划了这么久,送出去了那么多的银子,结果还是得上战场。

    年轻时的吴安邦也曾经叱咤风云,但是自从崇祯四年大凌河之战后,那么多的忠臣勇将战死,又有那么多的名将叛逃,被皇太极恩养。加上前段时间被他弄死的刘把总时常侵入梦中,导致精神不好,作为杀人无数的将军,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他的心里因此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害人命轻而易举,但是自个儿的命可精贵着呢。

    更多的是想多搂点钱,以后致仕后回到故乡,多买点地,颐养天年。能不打仗就不打仗。

    人没了啥都没了。这就是吴安邦的价值观。

    “快快,吴家喜明日就去东江,带六千两过去,多给点,务必要让沈世魁促成耿仲明投降。吴家福,明日携带厚礼与我一块去趟福山,再去趟宁海州衙门,下午再去拜祭一下张可大”。

    大明辽东旅顺城东江总兵府

    “总帅,吴安邦的管家又来了,还是问那两艘船的事。这里是一千两银子”中军游击李惟鸾向总兵官黄龙禀告道。

    “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一千两银子就想把本帅打发了?也太小看本帅了。去,把银子收下,然后把人给老子赶走!告诉他,让他家的老爷不要枉费心机了,那两艘船是本帅稽查到的走私船,看在吴襄的面子上,老子没有追究他们吴家的责任就不错了,还敢来问老子要船?真的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黄龙喝道。

    黄龙是从北直隶调入东江的,曾与吴襄共事过。

    “可是沈老太爷那里面子上挂不住,毕竟这是他老人家引见的”李惟鸾继续请示道。

    “别管那么多,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让他自己也掂量掂量。有什么问题直接来找我,你不用顾忌”

    李惟鸾应声退出。

    东江总兵黄龙络腮胡须,肩膀宽阔,高达威猛。属于外调执掌东江,缺少自己足够的班底,之前被耿仲裕把他的鼻子割掉了,还有一只耳朵也没了,双腿被打断,虽然后来接好了,目前走路还是一拐一拐的。

    耿仲裕事变时,多亏了尚可喜的帮忙,才保住了黄龙的性命和位置,黄龙因而将尚可喜倚作心腹,立刻提拔为游击,还把尚可喜的兄弟尚可义提拔到身边任为亲兵把总,尚可进提拔为千总。尚氏兄弟在东江一时风光无俩。

    “可喜,世人都说我黄龙贪财致逼耿仲裕叛变,我贪财又岂是完全为自己?朝廷多久没有发粮饷了,云从岛都有人活活饿死了,其他也都不好过。我不想办法搞钱,兄弟们怎么活?”黄龙因为鼻子被割了,说话带着嗡嗡的声音。

    尚可喜点点头表示认可。尚可喜古铜色皮肤,但是面容清秀,额间头发梳的一丝不苟。

    “耿家就没有好东西,弟弟刚叛变,这哥哥又叛乱。朝廷已经来了旨意,说李九成和孔有德的大军都在莱州,登州只有耿仲明防守,让我等泛海攻击登州。你要尽快做好准备”

    “可是黄总帅,眼下我军粮草缺乏,将士们还在忍饥挨饿。船只还没有备齐,加上如今马上季风了,海情变幻莫测,真的不是出兵的好时候。登州水城坚固,本来就是为了防倭而设立,从海面来攻的话,真的是易守难攻,很难攻下来。打登州只能指望陆地进攻”尚可喜给黄龙再次分析了一下客观条件。

    “你只知其一,眼下听说奴酋正带领主力在大同那边肆虐,回师得几千里,咱们至少后方安全,不必担心背后的建奴。可以放心大胆的出兵平定叛乱。况且为国杀贼本来就是我等军人之本分。更何况那该死的耿仲明还杀了我全家人。为公为私,于情于理,我都恨不得把耿仲明和陈有时那俩贼子给碎尸万段……”黄龙说的咬牙切齿。

    “可是兵法云不以怒而兴师……”

    “你怎么还没明白,这是朝廷的命令,我等唯有执行,否则要挨那菜市口一刀,与其那样,还不如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怕个鸟啊”黄龙还在解释。

    “可是那也不能平白无故白死……”尚可喜还想再争取一下。

    “不要再说了,执行去吧”黄龙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下令道。

    “得令”尚可喜无奈退下。

    此时的尚可喜年仅28岁,还是一个小小的游击,他的兄弟尚可进和尚可义等都在军中,他的母亲为代善率军屠杀,父亲尚学礼也是抗击建奴而死,他对建奴本应有着刻骨的仇恨。此时的他是绝对不会考虑投敌,更不会想不到以后竟然会走向认贼作父的地步上。

    况且国仇家恨,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投降建奴的。后面真的是走投无路吗?不,那是因为他感觉威胁到了他个人的生命安全,再者就是见证了大明的各种奇葩倾轧,觉得跟着大明混下去前途无望,才果断“弃暗投明”。

    时人评价尚可喜:好佛而无定性,善战而独惜身!太恰当不过了。

    尚可喜接到命令后,只能带着自己的哥哥尚可进一起赶回营中,开始准备渡海作战事宜。

    尚可喜刚走,李惟鸾完成任务就回来了。“总帅,有任务?末将看尚游击并不高兴的出去了”

    黄龙看了看李惟鸾“惟鸾,你和可喜是我的左膀右臂,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希望你们能够和衷共济,而不是互相不对付。”

    李惟鸾赶紧解释“总帅误会,我们私下里关系不错,尚可喜善于将谋,走一步想十步,精通谋略,有很多地方值得末将学习。末将刚才只是存在疑问,所以冒昧的说出了口”

    “那就好。对你说也罢,朝廷让我们渡海征讨叛军,我让尚可喜率军去执行命令”

    “总帅,万万不可啊。我们东江的大型战船都在之前的战事中几乎损伤殆尽,如今只有小型沙船、板船和一艘楼船。实力单薄,还得防备建奴。万一建奴趁着我方平乱,而趁机进攻,恐怕东江不保。况且眼下季节里海情复杂,随时可能有暴风天气,轻则被吹跑偏航,重则船毁人亡啊。”李惟鸾大惊,觉得这个时候出兵真的不是好时候。

    “所以我只让尚可喜带领所部去执行命令,大军主力还得留守东江。没有办法,本帅不是张焘,朝廷的命令必须无条件执行,没有例外。只是眼下确实困难重重,尤其粮草物资匮乏。你看下能否与沈老太爷那边再通融一下,多补充一点粮草。毕竟他的关系熟……哎,算了,你说了也不好用,我让内人出面吧”。

    张可大的棺椁无惊无险的就从登州运到了宁海。登州的留守将领耿仲明还亲自送出东门外才返回,给与了一定礼遇。

    宁海城外的岳王庙临时灵堂,张可仕身穿白衣,头戴白带,向南而跪。宁海的知州李鸣环、同知李士标和魏世达等人已经过来吊唁过。

    此时的灵堂内传来了大哭的声音。

    “哎呦哇,我的可大兄弟,你死的太壮烈了,简直就是惊天地泣鬼神。我多么想,当初是我也在登州城内,那样就可以和你再次并肩作战啦。三年多的同袍兄弟,没想到再见面竟然已经是天人永隔了……呜呜”吴安邦的悲戚和哭声,让闻者无不落泪。

    昨日傍晚时分,吴安邦的管家吴家福已经从京城返回,也许是金钱起了作用,带回了好消息:吴安邦因为料敌于先,擒斩有功,加上登莱武将伤亡殆尽,因此直接晋升吴安邦接替张可大,为登莱总兵官。

    这种情况下,吴安邦还能哭的这么撕心裂肺。有一说一,吴安邦的城府和精湛演技还是不错的。

    吊唁完毕,吴安邦做揖告辞,临行前留下了一百两银两,并对张可仕和陈新薄说道“故人不幸罹难,我心甚痛。此时做再多也难以挽回故人的性命。你们以后来登莱做生意,如果遇到麻烦,可以来找我。观甫兄走了,还有我。”

    吴安邦转身面对大家说道“各位,本帅已经反复向上峰请命,强烈要求简率三军西征,为观甫兄报仇雪恨,还我登莱百姓一个郎朗乾坤。目前经过本帅的多次请求,朝廷终于恩准,请诸位拭目以待”

    众人的叫好声不断,纷纷以敬佩的神情望着吴安邦。

    吴安邦临走时再次叮嘱了一下陈新薄,大军出征在即,那批物资需要尽快运到,有什么事情可以凭借令牌直接到他家里找他。

    说完,让吴家福将一块铁质的吴氏令牌交给了陈新薄。

    陈新薄激动的连连点头,双手接过了“吴氏令牌”,喃喃自语:吴总兵果然是个好人,忠肝义胆。在下定然不负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