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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怒责陈顾

    然后,他冷森森地道:“陛下仁德,皇恩浩荡,看在我颍川陈氏世代忠烈,并未降罪,但我若不处置陈顾,朝廷颜面何在?大晋律令岂容儿戏!”

    “呵呵,我亲统大军出谯郡已有近月,若是早有企图,莫说是建康,此刻早已在扫荡扬、江二州了。”陈顾毫无惧色,昂首冷笑道。

    陈望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斥责道:“你!你还敢口吐狂言!我祖、我父几十年来为大晋浴血沙场,九死一生,为朝廷建立不世之功勋,都将毁于你手,推出去,立斩之!”

    “我祖、我父?他们也都遇到此等君上吗?兄长,您马革裹尸征战凉州,他却图谋大嫂——”

    “放肆,放肆!狂鄙之徒!还不快推出去!”

    骁骑营亲兵赶忙拧起陈顾的双臂,向外推搡。

    陈顾两膀微微一晃,两名骁骑营亲兵倒退数步,跌倒在地,他大吼道:“我自己会走!”

    说罢,陈顾转身大笑着向外走去,边走边道:“哈哈哈……可悲,可叹,父亲英雄盖世,子孙却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父亲啊……您睁开眼看看吧……”

    声音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大堂外的夜色中。

    “平北将军!念在二公子年幼,一时糊涂,您就饶他一命吧,太尉,太尉他老人家若是在天有灵,必不愿见到如此光景!”江卣一急,跪倒在地,流泪叩首道。

    刘遁也跪了下来,叩首道:“请念在二公子从军以来屡建奇功,将功补过,也不致死啊。”

    满堂众人呼啦啦跪倒一片,异口同声道:“请平北将军收回成命,从轻处置!”

    陈望下了床,来到阶下大堂上,搀扶起江卣和刘遁,然后向后面众人痛心疾首道:“诸公请起,非是我无情无义,未奉诏私自动用大军乃是死罪啊,何况他这是向京城进兵,难道,难道非要等谏臣上表,陛下下诏才肯伏诛吗?那我颍川陈氏丢不起这个人啊……”

    刚刚站起身来的郗恢偷偷地踢了身旁的殷仲堪一脚,低声骂道:“仲堪,竖子!你还不说话!”

    陈望的国子学同窗殷仲堪当年专攻律法司法,乃个中翘楚,专业水平极高,所以被陈望举荐为兖州督邮。

    他还没有从刚才突如其来的变故中醒来,经郗恢提醒,稍加稳定心神,赶忙朗声道:“平北将军差矣,您斩伏波将军固然是彰显颍川陈氏忠心不二,但是……”

    顿了顿,殷仲堪接着道:“但是伏波将军官居五品,且陛下赐爵中宿县男,按罪应押送京城廷尉府论罪。而平北将军只是钦封持节,持节官吏平时只可斩杀无官位之人,战时才可斩杀二千石以下官员,您若是将伏波将军斩首更是违犯大晋律法。”

    “你!”陈望瞪大眼睛盯着殷仲堪,一字一顿地道:“你可记清律法了吗?”

    “若是有半点出入,卑职情愿与伏波将军一同斩首。”殷仲堪不卑不亢地道。

    陈望眼光扫向了谢琰、羊昙等人,依旧是余怒未消,喝问道:“你们也是如此认为吗?”

    谢琰和羊昙一起躬身施礼道:“是,卑职赞同仲堪所言。”

    陈望一甩袍袖,回到胡床上,高声下令道:“既然如此,那就……按兖州军法,杖责一百军棍,明日晨押送建康廷尉府,交由王大人处置!”

    众文武这才松了一口气,纷纷回到座榻中坐下。

    “我闻从前太公曾曰,”陈望强压怒火,沉声道:“涓涓不塞,将为江河;荧荧不救,炎炎奈何;两叶不去,将用斧柯。此等狂徒若不给与惩戒,将为害我大晋不浅。”

    庾楷在座榻中躬身施礼,颇有些不服气地道:“伏波将军举兵南下前曾派人来历阳下令打造战船,末将征调工匠、民夫日夜赶制,若说他有罪,那末将也有协同之罪,末将甘愿于伏波将军一起入廷尉府。”

    “迅文,与你何干?”陈望对庾楷心怀感激,因在他远赴凉州之时能拼着得罪谢安的风险把谢道韫偷送到谯郡,这是个性情中人,将来可为我所用。

    于是放缓了声音道:“你位在陈顾之下,当时若不从令,或许此狂徒早将你军法从事,不必多言。”

    兖州参军谢琰在座榻中腾地站起,双手挥舞,慷慨激昂道:“度支中郎将此言甚是,如果论罪,末将也随同伏波将军前来历阳,协助他统筹征调淮南三郡欲渡江入京,末将也愿与伏波将军同罪!”

    哈哈,这才是我要的效果。

    陈望暗自窃喜,今晚做的这一切都是要让谢安之子谢琰,谢安外甥羊昙表态,既然他说话了,这个功课就做足了。

    “瑗度,你言重了……”陈望沉吟起来。

    此时,外面已经传出了“噼啪”的声响,分明是木板砸在血肉之躯上的声音,令人直起鸡皮疙瘩。

    “住手!且住手!”随着尖叫声,羊昙也从座榻中跳起。

    堂外的“噼啪”声响停了下来。

    羊昙的尖厉嗓门大家都习以为常,他摇头晃脑道:“伏波将军非但无罪,而且有功!”

    众人包括陈望一起看向了羊昙。

    “鸱鸮鸱鸮,既取我子,无毁我室。恩斯勤斯,鬻子之闵斯。

    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今女下民,或敢侮予?

    予手拮据,予所捋荼。予所蓄租,予口卒瘏,曰予未有室家。

    予羽谯谯,予尾翛翛,予室翘翘。风雨所漂摇,予维音哓哓!”

    羊昙一边说一边走向了大堂中。

    陈望暗笑道,你tmd 长篇大论就是四个字“未雨绸缪”,何必这么繁琐的表述,但又一想,也不怪他,“未雨绸缪”在明代才由朱柏庐在《朱子家训》中提出。

    出处正是羊昙的迂腐长篇大论。

    无非是讲在天还没下雨时,应该先把窗户关牢,到下了暴雨再关就晚了。

    只听羊昙在众人听得云山雾罩,莫名其妙时话锋一转,接着道:“当今天下,只有氐秦和我大晋,而氐虏觊觎江东已久,我闻氐酋苻坚已征服鲜卑代国,拓跋什翼健也为其庶长子拓跋寔君杀死,据卑职推测……”

    说罢,羊昙得意洋洋地停住了话语,环顾四周,向陈望拱手道:“氐虏很快将南下,平北将军明鉴,伏波将军此次统兵无论如何也是检验了长江防线的防御状况,应禀明圣上,赦伏波将军戴罪立功,充作士卒也强似入廷尉府大狱。”

    啰嗦,一句话的事儿,非得说上个十分八分钟的,陈顾在外面又多挨了二十几板子,陈望暗骂道。

    目的既然已经达到,陈望摆手下令道:“既然诸公讲情,尤其文学掾的话,字字珠玑,阐幽明微,把陈顾押到大牢,明日发往建康。”

    他身后的骁骑营军兵领命,跑下了大堂。

    “顾恺之何在?”陈望喊道。

    “卑职在。”顾恺之从座榻中站起,躬身施礼应道。

    “今晚你与文学掾一起拟请罪奏章,明晨交由我观看后发往建康。”

    “卑职遵命!”

    陈望双手扶着案几,看着大堂顶棚,边回忆着边擦拭泪水,不无动情地道:“每次来历阳就会想起太和五年征讨袁瑾叛军,一晃七年,梁山伯、邓遐二公舍生取义,令我难以忘怀!我与诸公应当不负先烈之志,为大晋尽忠,虽死无憾,待他日赴黄泉之下,再见他们也无愧于心啊。”

    众文武官员无不感动,为陈望的忠肝义胆所蛰伏,自己老婆差点都被皇帝抢走,而他还是依然如故的扞卫皇权,尽忠晋室,普天之下的四大家族,桓、谢、王、陈,谁有颍川陈氏更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