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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袁宏的困惑

    陈望一听,也不敢再看王法慧和谢道韫,低着头向后堂快步走去。

    进了后院,满脑子都是王法慧的身影,又多了个谢道韫,自然是喜不胜收,匆匆地走进自己北屋。

    来到外间书房,脱下宽大官服,摘下进贤冠,洗漱了一下,进了卧室。

    再脱掉里面的丝襦衣和纨袴,一头扎进了床榻中。

    他的心中得意洋洋,倍感惬意,长久以来的压抑一扫而光。

    阿姐啊,你真是个神仙阿姐,一回来第二天就把所有事情都摆平了。

    不用太后老妈出面,明天见了老谢,用北府兵的事儿点拨点拨他,不愁他不应允。

    嘿嘿,东晋真好,还可以娶俩老婆。

    听说大娘司马熙雯他爹武陵王殿下娶了二十多房侧室呢,最小的那个比大娘还要小了七岁。

    转眼间,两个多月过去了。

    六月初七,陈望下朝回府。

    吃罢晚饭,听阿姐说有陈安的来信,便回了自己书房。

    打开一看,里面写道,据姑熟的密探来报,桓温日益病重,已不能下床榻了。

    其实自从桓温离京后,陈望就密切关注着姑熟的动静。

    桓温在建康大受刺激后,从回到姑熟就身体不佳,逐渐卧床不起了。

    陈望动了恻隐之心,给陈安写了回信,让他把小灵宝送回去,找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放在桓温府门口即可。

    这段时间,陈望外松内紧,分别找了国子学同学们单独谈了话,安排了去兖州后的各项分工。

    期间,他还征得司马曜同意,去崇德宫拜见了褚太后,把自己的未来打算一五一十做了禀报,褚太后知道儿子大了必将振翅高飞,建康是不能任由其自由飞翔之地,虽有不舍,但也欣然应允。

    关于婚事问题,在那个年代,娶两房夫人,再正常不过了,褚太后本是谢安的堂侄女,再加上,谢安还想让褚太后再次临朝听政,以便巩固谢家在朝中的势力。

    双方一拍即合,谢道韫择日嫁过去,而褚太后临朝听政的事情由于尚书令王彪之的极力反对,暂时搁置。

    司马熙雯和王蕴也谈妥了王法慧和陈望的婚事,本来王蕴就是太尉陈谦的旧部,只要是司马曜同意,王蕴更无话说,自然是欢天喜地的答应了。

    庾希也派人送信来,因其弟庾蕴当年任广州刺史,所以去了广州(广州刺史辖区是今日的两广地区)。

    在庾蕴旧部的帮助下,占据了郁林郡的九龙山(今广西壮族自治区河池市都安县附近),招募当地各族精壮军兵达两万余人,随时听候召唤。

    陈望大喜,给庾希回了信,大加赞赏,让其在九龙山整顿军马,休养生息,自己日后将会从兖州调拨军械装备暗中送过去。

    他知道在那种蛮荒之地,最缺乏的恐怕就是各兵种所用的兵器、帐篷、铠甲、药品等物,总不能日后拿着砍柴刀穿着草鞋行军打仗。

    七月初一,台城。

    陈望从宫城里出来,正要去中书监衙门取重要奏章,呈送御览。

    忽然远远看见了江左文宗、祠部尚书袁宏手捧一道奏章从里面走出,表情木讷,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走到近前,陈望给他让路,并躬身道:“参见尚书大人。”

    袁宏似在凝神思索着什么问题,嗯了一声,从陈望身边走过。

    陈望起身刚要进中书监,不想袁宏又叫住了他,“广陵公,原来是你啊,老夫刚才并未注意,你且住。”

    “尚书大人有何吩咐?”陈望转身,边走边问道。

    “唉……一言难尽啊,”说着,袁宏拉着陈望走向了中书监衙门另一侧,黝黑的脸上布满了愁云,声音有些嘶哑地道:“你看,广陵公,这是我为大司马撰写的请加九锡奏章,呈送给谢公,他说写的有些词句不妥,非要让我回去再修改,这都修改了十几遍了,唉……”

    “哦?”陈望微微一怔,问道:“您捉刀为大司马撰写?”

    “是啊,大司马点名要我给撰写。”

    “哈哈,尚书大人文采斐然,博通古今,名震天下。”

    “但谢公这是何意?大司马那边派人三日一催,而每次来中书监呈送谢公审阅,再到你们御前批复,但谢公这一关总也过不了。”

    “那您找过尚书令大人吗?”

    “唉,别提了,早找过王公,他倒是态度和蔼,但竟嘱我不要拿出来给别人看,让我自己留着……”袁宏不住地叹着气道:“唉,这是何意啊,两位宰辅为何要为难老夫。”

    陈望一听便知,这是王彪之和谢安两人已得悉桓温病重,这是用了一个“拖”字诀。

    心中暗笑,早在东晋时期就有这种官僚主义,在没有牵扯到自身利益公务上,相互扯皮,踢皮球了。

    这个袁宏啊,可能是不知桓温病重,也可能就是个饱学迂腐的儒生,不谙官场玄机。

    看看四下无人,陈望附在袁宏耳朵上低语道:“尚书大人,大司马染疾多日,听说已病入膏肓,两位宰辅料其不能久矣,在故意拖延呢,你得如此对待那边啊。”

    说着,他抬手往西边指了指。

    袁宏顿时恍然大悟,不顾自己三品大员身份,躬身一揖到地,感激地颤声道:“广陵公真……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请受我一拜!”

    陈望赶忙将他搀扶起来,怕被人看见,低语道:“尚书大人何须多礼,我这就进去面见仆射大人,替您诉说您的为难之处。”

    “如此,多谢了,日后广陵公若是用得着老夫,一定言语。”袁宏紧紧拉着陈望的手腕,像是抓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陈望略一思忖,心道,这可是一代文宗巨匠,当年给桓温写的《东征赋》,《北征赋》都是不朽之作,不用白不用,遂躬身一揖道:“可能秋日之际,卑职要赴兖州上任,倒是烦劳尚书大人撰写一篇《出征赋》,不知……”

    “好说,好说,老夫定当尽心尽力,包广陵公满意!”

    “如此,多谢了,卑职先告辞了。”

    说罢,陈望施礼辞别了袁宏,进了中书监。

    来到大堂上,见里面多名中书监官员在各自桌案上奋笔疾书,就直奔后院去找谢安了。

    进了后院北屋,谢安单独的办公场所,叫做政事堂。

    院中有许多各部典事、主事、通事等官员在排队等候谢安传见。

    陈望和认识的几个打了招呼,就直接走了进去。

    大家都知道他是来给陛下去奏章的,可以任意进出,并未阻拦,如果是换了其他人,必定会有人怒斥其到后面排队。

    进了政事堂,里面并不大,只有一间房,谢安正在座榻中埋头于公文中,写着什么。

    听见声音,手中的笔未停,抬起眼皮扫了一眼,见是陈望,忙道:“广陵公,你稍坐片刻,待我批复完这道奏章。”

    陈望躬身一揖,不声不响坐在了他旁边的座榻上。

    看着谢安蹙眉凝神,边思忖着边在奏章上笔走龙蛇。

    气度雍容,丰神俊逸,稳如泰山,不禁心中暗暗称赞。

    其实称赞的是谢安这个人能屈能伸,处变不惊。

    听闻他去年不但与众朝臣一起排队给郗超送礼,见了桓温还能当众下跪,桓温还有些不大适应,惊问他为何行此大礼。

    谢安回道,臣下见了君王哪有不下拜之理?

    唉,这份厚脸皮的功力,我可能一辈子都赶不上谢安喽,陈望暗自心道。

    正胡思乱想中,谢安停下了笔,将一道奏章吹了吹墨迹,放到一旁,抬头看向陈望,微笑道:“广陵公,久等了,唉?就你自己吗?范宁、刘亨等人没过来吗?”

    “禀仆射大人,他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忙,所以我就过来了。”

    “啊,今天奏章有些多啊,你一个人恐拿不了,我派人给你送到宫城门口吧。”

    “如此,多谢仆射大人了。”

    “哎呀,你我还客气什么?”谢安手抚黑髯道:“谯国夫人订你们婚期了吗?”

    “我已禀报太后和大娘,婚期先不急,待秋日先赴兖州,明年再订。”

    “哦,这样啊,我家令姜年龄可不小了,不能再拖了啊。”

    “大丈夫当以治国平天下为己任,家国未平,天下未定,何以谈及儿女私情。”

    “话虽是这么说,但……”谢安突然又止住了话语,身子偏向陈望,低语道:“听闻桓温命不久矣,广陵公啊,若是桓温不在了你看他会让谁接替西边八州?”

    陈望心道,若是桓温一死,犹如大厦倾倒,无论谁再掌荆州和川蜀兵马都无法达到桓温的声望,这是谢安的一个机会了,果然是深不可测啊。

    遂躬身道:“仆射大人,卑职不敢妄断,但桓温不在,应逐步将各州收归中央统辖,将继任者高高捧起,令其来朝中主政,断不可再出现拥兵自重,朝廷政令不达之局面。”

    谢安深以为然,默默地点着头,眯眼抚须,沉思了起来。

    陈望赶忙站起身来,躬身施礼道:“卑职这就取走奏章,呈陛下预览。”

    “好吧,”谢安缓缓站起身来,微笑道:“你也看到了,外面还有许多人等候,就不留广陵公了。”

    “卑职告退。”陈望说罢,将奏章捧在怀里,退出了政事堂。

    出了中书监衙门,走在去皇宫的路上,陈望心里琢磨着谢安的话,像这些老牌子的政治家们,还有王彪之、王坦之等,恐怕都在早早谋划后桓温时代的权力分割了,而我该干些什么呢?

    扬州牧!对,桓温手里的扬州定然是几方势力的争夺核心,这可是如大清时期的直隶总督一般的重要职位,辖区包括京畿诸郡在内。

    如果想做一番大事,完全可以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或者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掌控朝政大权。

    这恐怕是谢安做梦都想得到的地方,哈哈。

    自己无论如何是不能得到这个举世瞩目的扬州牧了,但从中能不能捞到些好处……

    边想着,边走进了宫城,来到了昭德殿内。

    远远看见司马曜正在和王坦之谈笑风生,不时传出阵阵朗朗笑声。

    见陈望进来,有宦官快步上前接过奏章,放到司马曜桌案上。

    司马曜满脸堆笑招手道:“欣之,近前来坐。”

    陈望心下不悦,怎么把个“兄”字去掉了。

    于是躬身谢座,走到王坦之对面坐下。

    王坦之笑道:“广陵公可知桓温已病入骨髓,行将就木了?”

    陈望故作惊讶地道:“卑职不知啊,大司马病了?”

    司马曜摆手道:“他病成这样,似乎我们不该如此欢喜,倒显得我们有失庄重啊。”

    王坦之忍住笑,躬身道:“陛下,若是桓温一死,必将把职位传于桓熙或者桓济,此兄弟二人皆为鼠目寸光,唯利是图之辈,不足道也,到时政归陛下,大晋复兴,指日可待。”

    “若是他传给桓豁、桓冲二者其一呢?”陈望淡淡地道。

    “这……”王坦之倒是没有想到这个,沉吟了一会儿,但还是摆手笑道:“桓温有六个儿子,怎会传位于兄弟,广陵公多虑了,哈哈哈。”

    司马曜心里清楚桓温是怎么病的,是活活让陈望给羞辱病的。

    回头让宫女给陈望上了茶,边问道:“朕还听说桓温令袁宏撰写功绩奏章,要讨九锡,欣之知否?”

    “哦,微臣略知一二,”陈望躬身道:“此事主上不必在意,恐在王公、谢公那一关就过不了。”

    司马曜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道:“你方才说的桓豁、桓冲二人如何?朕只是听说,从未谋面。”

    王坦之躬身插言道:“陛下在元日节赐宴含章殿时应该见了,恐当时人多,没有注意,桓豁少有美誉,勇猛有余,智谋不足,桓冲却是文武全才,为我所忧也。”

    陈望一见领导说话了,也就附和道:“侍中大人所见极是。”

    司马曜思忖了片刻,吩咐道:“卿等二人近日可不必操劳其他事务,就在这殿中商讨桓温之后事,若是他真的死了,这个时机不可错过。”

    王坦之和陈望忙躬身施礼道:“谨遵圣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