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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刺史宝座

    穿过中堂,走过长长的中院,踏着父亲以前每天上堂理政的路,仿佛走了许久…….

    又仿佛时光过的又很快…….

    从大堂后面的屏风转出时,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内心还是震撼了一下子。

    能容纳上百人的大堂上,文东武西,已经站满了众官员,鸦雀无声。

    巨大黑色杉木搭建起来的大堂,显得厚重威严。

    大堂两厢后侧,各有一排亲兵,身材魁梧,手按佩剑,肃然而立。

    陈望的心情紧张,鼻尖上冒出一层汗珠,一颗小心脏砰砰直跳,脑子里充斥着各种乱纷纷的念头。

    他极力定了定神,走到正中的白虎皮胡床前站定,负手面南而立,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眼大堂左右。

    只见已经手握实权的一方大员谢石和钦使王蕴两人在陈望两侧各设有单独座榻。

    他们的下面文官右边是以褚歆、王荟为首;武将左面是杨佺期、陈安为首,两厢站立。

    忽听褚歆领衔高声口颂道:“卑职等参见刺史大人!”

    杨佺期也高声道:“末将等参见刺史大人!”

    中堂上所有人都躬身一揖到地。

    陈望感受着这个场景,如此多的东晋名人在自己面前俯首躬身,现在看到的是他们的脊背。

    暗暗长出了一口气,心道,做领导真tm 的好啊,怪不得这么多人一门心思向上爬,这感觉,从来不曾有过的爽!

    带着师傅孙绰、王蕴、江卣以及父亲、大娘等人的期望,陈望压抑住紧张、陌生、焦虑外加一颗怦怦直跳地年轻心脏,抬手缓缓道:“请起!诸公请坐。”

    说完,率先坐在了软绵绵毛茸茸,宽大的白虎皮胡床上。

    只听得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众文武官员坐了下来。

    陈望此时清醒了许多,自己既然来了这个时代,首先要自保,其次才是为了所有关心爱护他的人们。

    如何自保,那就看自己的造化和方法方式。

    孙绰的话忽然升上了耳畔,“一稳定中原,二维系亲情,三查明柏杰一案。”

    待众人坐定,陈望依旧不动声色,暗暗思忖着该如何进行下一步,要不要来个就职演讲什么的?

    少顷,坐在东首的谢石起身躬身道:“今日特来向钦使、刺史大人辞别,不能面见太尉,甚感遗憾,还望大人见谅。”

    “若父亲醒来,我定会告之,谢豫州公务繁忙,理应早些回去,已经耽搁了许久,路上注意安全。”陈望在座中微微欠身道。

    “多谢刺史大人,请向代我向谯国夫人问安,如此,我……告辞了。”谢石躬身一揖,良久,转身离去。

    大家带着羡慕的眼神目送谢石出了大堂,尤其杨佺期,更加的百感交集。

    片刻后,王蕴也起身拱手道:“本使今日也是来向刺史大人辞行的,陛下、太后也等我回京复命,若无其他事情就告辞了。”

    “尚书大人且慢!”因是钦使陈望起身还礼道:“卑职初掌兖州,还有需要尚书大人相助之事,还望多留几日。”

    “哦,好说,好说。”王蕴其实也不是真的想走,他决意要帮陈望到底的。

    说罢,坐了下来。

    陈望坐下,缓缓道:“诸公,有事尽可报来。”

    只见褚歆从案几上拿起十几道文卷,在座中躬身道:“禀刺史大人,这是十几日来耽搁的公文,我都已整理妥当,有上呈朝廷军政要务的奏章;有疏通淮、淝、汴、颖水等河道经费;有广固、山阳、庐江、广陵等郡报今春粮田长势汇报,还有北方来投士子、百姓安置方法……请刺史大人批示。”

    “哦,哦,好。”陈望不觉头大,挥手令旁边亲兵接过文卷。

    兖州主簿刁彝紧接着起身道:“禀刺史大人,此是挤压已旧有各地呈报六十板以上案情、囚犯名单,另有两淮地区税收报表,还有彭城、泰山几个郡上报,有五斗米教信徒现身布道说法,人数越来越多,许多农人都不顾粮田参加集会,请示如何处置。”

    “五斗米教?”陈望沉吟起来,挥手令身后亲兵接过来文卷。

    又有兖州司马梁山伯报请父阳县(今河南周口市周边,地处平原,草肥水美,为江北四州的养马基地)战马饲料及药品,青州招募新兵经费……

    等众人说完,杨佺期在座中拱手道:“禀刺史大人有探报来报,近日鲜卑燕国有军队集结于东郡(今河南濮阳市滑县东),数量及意图尚未得知。”

    “哦,哦,好,我知道了。”陈望闭上眼睛,后院北屋书架旁挂在墙上的地图映入脑海。

    东郡,位于黄河(古河道)岸边,若鲜卑人渡河西进,来洛阳也就是三天多的时间。

    心里想着,不由得对杨佺期还是有些感激,虽然他拥立二弟,但也是自家人内部之争,他对父亲和江北还是是忠心耿耿的。

    睁开眼睛,看着杨佺期,点头赞许道:“江北军事方面还望辅国将军多费心了。”

    杨佺期脸上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躬身道:“请刺史大人放心,末将定当恪尽职守。”

    “嗯,诸公若无事,即可回各自回去办理差事,至于这些关、牒,呈报,”陈望拍了拍案几上堆成了小山的文卷道:“待我批示完毕,会令亲兵送至各府衙。”

    杨佺期再次请示道:“刺史大人,徐州的萧馆、徐冏、匡超三人还在堂上,不知他们该……”

    哦,对了,陈望忽然想起,徐州要交出去了,他们在这里也没有必要了。

    但又一想,柏杰一案还未查明,卜臣现压在主簿衙门的大牢里,这徐州三巨头难免也会有所牵连,该如何是好?

    遂转脸看向一动不动,看着天花板的陈安。

    陈安起身,躬身施礼道:“刺史大人,末将以为徐州三位大人此时不宜离开洛阳。”

    “哦?为何。”

    “建忠都尉卜臣有重大嫌疑,柏大人遇害事发徐州,尚需三位大人配合调查。”

    “嗯,也好,就依左卫将军之意。”说着,陈望抬眼向大堂下看去,找寻匡超。

    只见在末端有三人一起站起身来,来到大堂上,向上躬身施礼道:“卑职萧馆、徐冏、匡超参见刺史大人。”

    陈望抬手道:“三位大人请起,刚才左卫将军之言望三位不必挂怀,待柏大人一案查明,即可回去。”

    身材瘦削,五旬上下的徐州长史萧馆拱手道:“刺史大人,卑职等三人前些日子是过来探望太尉之病情的,如今也已有十数日未回下邳,公务已堆积如山,还望明鉴啊。”

    徐州主簿徐冏和徐州司马匡超一起跟着点头称是。

    陈望耐心地劝慰道:“诸公也是徐州的老臣了,劳苦功高,待柏大人之案一经查实,我会上表为三位大人请封的。”

    匡超粗着嗓子大声道:“卑职等三人来徐州后,已经对辅国将军做了详细的汇报,柏大人遇袭实乃是鲜卑白虏为太和元年泰山之败寻仇而为,若有疑点,卑职等回去定当寻找蛛丝马迹,给刺史大人一个交代,这乃是我们徐州辖区出的事,无需劳烦左卫将军亲自办理。”

    陈安在旁不耐烦地怒道:“你喊什么喊?多耽搁几日我就不信徐州的天就塌下来了!”

    匡超不敢再言,只是低声嘟囔着,“卑职生来就是这么个嗓门嘛。”

    陈望面色凝重地道:“柏大人之案已经上达天听,陛下亲自过问,尚书大人也通告诸公了,现已不是你们徐州能办理的事情了。”

    说完,陈望故意顿了顿,然后挥手道:“我意已决,三位大人暂留几日无妨,大家无事的话就退下各自去忙吧。”

    三人不好再争辩,只得与众文武一起,躬身道:“卑职、末将等告退。”

    说完,众人向大堂下走去。

    “左卫将军请留一下。”陈望叫住了刚要退下的陈安。

    陈安走回来,躬身一揖道:“刺史大人有何吩咐。”

    陈望微微一笑道:“现在就剩你我和尚书大人了,就不必拘礼了,走,我们到中堂一叙。”

    说罢,陈望起身,向身边的王蕴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率先向后走去。

    三人来到穿过中院,来到中堂。

    分宾主落了座。

    有侍女奉上茶水后退下。

    陈望叫过一名侍女来,吩咐道:“去问问谯国夫人尚书大人和左卫将军都在,她可有事情吩咐?”

    侍女屈了屈膝,领命向后走去。

    然后,陈望对各揣心事的二人微笑道:“二位叔父,到了中堂就不必拘束了,都是自己人了。”

    王蕴看了看坐在对面的陈安,却是笑不起来,沉声道:“左卫将军,那个卜臣是怎么回事?徐州那边可查出端倪了?”

    “卜臣的背后还有人!”陈安一手攥着茶盏,一手捻着八字胡道。

    “会不会是你屈打成招?我看他受伤颇重。”王蕴问道。

    “不会,叔仁兄,你还不相信我做事吗?”

    “兹事体大,兹事体大啊,”王蕴蹙眉,食指敲着桌子边道:“柏大人之案莫说朝廷,就连民间也皆为关注,务必要查实铁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啊。”

    陈安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抬头看了看主座上的陈望,不紧不慢地道:“长公子,末将到下邳后——”

    陈望忙挥手道:“叔父,见外,这是在家里。”

    “哦,哦,我到下邳后,先去城门五营校尉(负责城门看书的官员)衙门仔细查阅过近月内出入城门的官吏、军兵。”陈安眯着小眼看着中堂顶棚,徐徐道:“因柏大人雨夜遇伏击,知道的人并不多,恐是内部出了贼子。”

    陈望和王蕴一起点头,深以为然。

    陈安继续道:“查出在柏大人遇害当晚亥时中,有南大营百十余名骑兵出北城门,手里拿的是建忠都尉卜臣签署的密令。”

    说完,陈安冲袖子里掏出了一封手札,递给了陈望。

    陈望接过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了短短两行字,“阳信县第七营军兵执行重要军务,请予以放行。”

    看完,他递给了右手旁的王蕴,然后不解地问道:“七品的低微武职官员就能晚间叫开城门吗?”

    “长公子英明啊,”陈安拍案道:“所以我把卜臣叫来询问有何军务半夜出城门,没想到此贼百口狡辩,先说是奉徐州司马匡超之命出城查探九里山(今徐州市西北)匪情,又言是听探马报有鲜卑哨探进入徐州辖区,再说自己记不清下了这道命令,有人奸人模仿他的笔迹加害于他,等等。”

    “该打,”王蕴狠狠地将手札拍在桌案上,怒道:“对待这种刁顽之辈,应予以严刑,孔子曰‘刑弃灰于街者’,即便是他被迫所为,也要严惩!”

    只听陈安接着道:“我又一一地把他所讲之事查明举证,卜臣就再也不开口了,这小子骨头还算硬,我今日刚要去大牢提审他,被长公子唤住了。”

    “此人可以算的上是钦犯了,一定要保住他的性命,待查实后可由尚书大人押解回京,给天下人一个交代。”陈望边说着,脸色凝重起来,觉得此人一定有事未开口。

    王蕴在旁问道:“这百十余名南大营的骑兵现今……”

    “哦,我暂时未惊动他们,恐引下邳兵变,回来前安排人手暗中监视起来,只要卜臣开口招认,一个也跑不了。”陈安胸有成竹地答道。

    陈望和王蕴一起点头,由于没有胡须,下意识地学着王蕴的样子边点头边摸着光秃秃的下巴。

    心道,陈安,果然是心思缜密,行事果断,不可多得人才啊。

    这时,只听屏风后面传来了说话声, “陈安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派人通知与我。”

    声音清脆而不失南方女子特有的莺啼婉转。

    三人知是谯国夫人到了,慌忙从座中站起身来。

    随着说话声,换了一身白衣的司马熙雯从屏风后转出,脸色憔悴,但平静中带着坚毅。

    三人一起起身施礼,分别道:“儿、卑职、末将拜见谯国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