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亲宛派是否愿意,除非他们自请出族,离开部落投向宛国,否则他们就只能顺从拙纳王上臣服北翼。
亲宛派自来的倚靠就是宛国二皇子布思的势力。如今布思在他们眼里生死未卜,那方势力自顾不暇,哪有空来理他们?
如此,维那部落便是从上至下都显示出臣服北翼的姿态。
除了一个人,那就是官长卢格之妻古吉。
她的丈夫儿子皆死于瓦真王子之手,此仇不共戴天,她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
她还以为瓦真和沐桑永远不回来了呢。
若这两人一直在外面混,她还不知如何下手,报不了这个仇。
谁知人家不止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小公主。
呵,古吉冷笑。进了部落,那都是她的囊中之物,盘中之餐。
她远远望着密林深处,眼里射出仇恨的目光,咬牙切齿道,“我要他们全都一起下地府,去给我的丈夫和我的儿子做伴!”
在苍茫的古原之上,隐匿于葱郁林木与蜿蜒溪流之间的,是一片由青石铺就的广场。
石面光滑如镜,历经风雨侵蚀却依旧坚固。广场四周,古木参天,枝叶繁茂。
广场尽头,一座用原木搭建的宏大建筑巍然屹立,古朴雄伟。两根粗壮的圆木门柱,雕刻着部落的图腾和传说。
里面就是王上用来待客的地方。
火光在厅中跳动。
中央摆放着一张由整张兽皮覆盖的大长桌,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野味佳肴和散发着香气的果酒。
每个客人面前都有一张小方桌,由侍女将现烤得滋滋冒油的肉和果酒呈在桌上供客人享用。
拙纳王上身着部落特有的服饰,头戴羽冠,携王后起立率先举杯致意,迎远方的客人,迎女儿的恩人。
他们一起身,部落的官长们也起身。
就在这时,一直跟在时安夏身边无比安静的夜宝儿烦躁地吼了一声。
汪!
汪汪汪!
叫声穿透力十足,划破长空,引得拙纳王上养的烈犬也开始狂吠。
一时间,整个广场都充斥着狗叫声,此起彼伏。
时安夏伸手摸了摸夜宝儿的脑袋,悠悠地问,“王上介意本公主在食用美食前,检查一下厅中酒菜吗?”
拙纳王上的笑容一滞,敬酒的杯子也收了回去,坐回原位。
他一收,官长们也收回去。他一坐,官长们也跟着坐下。
一时间,整个大厅在噼哩啪啦的火焰声中,透着一种无言的冷寂。
公主的举动对维那部落来说,算是个巨大的侮辱。哪有客人一来就要求检查膳食的?
倒是王后通达,出来打圆场,“王上,在北翼,皇室用膳前都会让人先行检查酒菜,方可食用。”
时安夏点点头,“正是,王上莫要多想。本公主也是例行查验,方可放心食用。”
换句话说,本公主金枝玉叶,可不是来送人头的!
拙纳王上挤了个笑容在脸上,“请便。”
可陪同的官长们却有不同意见,尤其是亲宛派的官长们炸锅了。
“王上,所谓入乡随俗,海晏公主此举不妥。”
“王上,若传出去,有损维那部落王室的名声。”
“王上……”
瓦真王子黑沉着脸,实在没忍住,“各位这时候知道维护王室名声了?往日宛国布思随意践踏王室尊严的时候,怎不见你们喘口气儿出个声儿?”
要不是在座有女子,他那句“出个声儿”指定得改成“放个屁”。
官长们被怼得哑口无言。就连拙纳王上和王后都没斥责儿子出言不逊,因为他们想起了自己的女儿沐桑曾经遭受过怎样的痛苦。
是他们懦弱无能,才让儿女被欺辱。
厅中冷寂更甚。
沐桑公主自进入部落后,就一直低垂着头,变得沉默寡言。
部落虽是她的家,却也是她最伤痛的地方。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她耻辱的见证。
她想着把妹妹找回来,见过父王母后,也算了却此生心愿。
她脏了,再也洗不干净了。她不想活了,人世间了无生趣。
若有来生,沐桑希望做海晏公主那样强大的人。
心里便想,若自己父王如北翼明德帝那般果敢睿智该多好啊。
她亲眼见过北翼跟宛国打马球,是如何将宛国尊严踩进泥里;她也见过北翼与宛国的箭赛,连箭神拘无重都甘拜下风。
北翼好强啊!
什么时候他们维那部落也能这么强?
沐桑在坊间的时候,听百姓说,“来生还做北翼人。”其实她想说:来生,我也想做北翼人。
沐桑公主低垂着头,泪水大滴大滴掉入面前的杯子里。
她听到父王再次沉沉发话,“公主请便。”
得了允诺,北茴南雁西月东蓠等人就开始干活了。
红鹊也连忙站起来,准备干活。
却听时安夏道,“沐苏小公主,你来陪着本公主吧。”
她看出小红鹊坐立不安,不断眼巴巴瞅她。
可小红鹊这下却没动,因为她完全忘记了“沐苏小公主”就是她本人。
空气凝固了一瞬,小红鹊见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自己,方想起她就是“沐苏小公主”。
这才站起身,欢天喜地奔向时安夏。
她一到时安夏身边,笑容就灿烂起来。
“夫人,你可算叫奴婢啦。”她说话很小声,又淹没在狗吠声中,却还是被一旁侍候的维那部落侍女听见了。
时安夏唤侍女搬了个凳子过来让红鹊坐下,柔声道,“要长记性。往后不可自称奴婢,你是维那部落的沐苏小公主。可记得了?”
小红鹊很乖,“记得了,可奴……唉,可红鹊记不住。”
时安夏握了握她的手,“久了就记住了,用点心。”
红鹊瞧着北茴她们在利落查验酒菜,也好想去帮忙。
远处的马楚阳可算逮着机会了,窜到这边来,拿了一块红色精美玉佩递到红鹊面前,“沐苏小公主,送你的。”
“啊?”红鹊仰头,忙从椅子上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