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您今天见过老杨,获得相关情报,老杨,杨显万,真名内野谦太,58岁,代号夜枭,日本驻汉口领事馆警察署特高课负责人。】
张义心神凛然,他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人畜无害的老杨竟然是一个潜伏的、极危险的资深日本间谍。
他拿过猴子从警察局查到的此人档案,老杨出生于1880年,庚辰年,也就是光绪六年。
1898年此人进入警察局,也就是这一年日本在汉口设立了日租界,警察局也变成了警察署。
按照时间算,这个时候日本特高课才刚刚成立。(特高课隶属于日本内务省,原本的职责是为了维护国内社会秩序和稳定,防止国内的叛乱,但随着日本开始侵略中国和远东,其职能迅速转变,在日本占领的各地日本领事馆警察署都设有特高课,专门负责侵华特务活动和谍报活动。)
张义不知道老杨在这中间扮演了什么角色,但一个日本人却一直装扮成中国人,几十年如一日,此人隐藏之深,让人不寒而栗。
【2.您今天见过老杨,获得相关情报,老杨之妻王雅珠,真名野山梨花,代号灵狐。】
夜枭代表着敏锐神秘,而灵狐象征着机智灵活。
张义很好奇这一对老夫少妻的“夜狐”组间谍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3、您今天见过米店老板福岛,获得相关情报,福岛真名福岛真一,代号黑鸠,夜狐小组情报站负责人,福岛真一已向(松浦胜人)朱孔江发出撤离信号。】
夜狐小组情报站负责人?松浦胜人?
从这条情报张义分析,夜狐小组应该采取的是和以往间谍不同的架构方式。
谍战组织的架构方式,一般有两种,串联电路和并联电路。
串联电路的优势在于相对稳定,但一处断路,整体就会失效,间谍组织采用这样的架构方式,安全系数很高,但整体效率并不高。
而并联电路之间互不影响、阻力小,但危险系数却急速增加,一旦小组成员有一人被捕,那么就会直接危险负责人的安全。
张义猜测,老杨应该是凌驾于组织架构至上的那個人,只和情报站负责人联系,其他人估计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如今福岛真一“被捕”,间谍组织想要正常运行,必须有新的负责人出来主持工作,他很好奇老杨又是通过什么样子的方式和此人取得联系。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张义正在审阅汉奸郑利的招供记录,猴子推门进来禀告。
“科长,老杨家的邻居死了。”
张义挑了挑眉头,才对老杨展开外围调查,他的邻居就死了?
“怎么死的?”
“刀伤。”
“走,去看看。”
到了现场,只见七八个警察围了一个圈,表情都相当严峻。
有人愤然骂道:“他妈的,这是谁这么丧心病狂,竟然对一个七八十岁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下手,我诅咒他生儿子没屁”
张义几人从人群中分开一个豁口挤进去,只见一个胡子花白老学究模样的男子仰面朝天地横在地上。
他睁着双眼,死不瞑目,身下是一汪早就凝固的血水。
张义见老杨也在警察里面,问:“死的是什么人?”
老杨一脸悲伤,稳了稳情绪,说道:“死者叫邵灶友,今年73岁,是光绪年的秀才,大家都叫他老学究,无儿无女,没有仇人,也没有听说他和什么人起了冲突,也不知道哪个畜生对这样的人下手”
说着他指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警察道:“这个是法医。”
随即又低声补充道:“虽然是日本人培养的法医,但确实有两把刷子。”
张义点了点头,问法医:“有什么发现吗?”
法医皱起眉,说道:“死者身上一共有六处刀伤,腹部三刀,背后腰部三刀,体内多处脏器割破,凶器应该是匕首状的刀具,不过”
“不过什么?”
“他身上的刀口很奇怪,出刀的方向似乎不是正常人所为。”
“什么意思?”
“伤口的刀刃方向有向上的,有向下的,凶手显得很慌乱,像是特意补刀,但现场又没有留下什么特殊痕迹,这就很矛盾.而且我问过邻居,老夫子虽然年纪大了,但身体一直很健康,有人杀他,他肯定会反抗,但他的指甲里面没有凶手衣物的残留,很可能他没有反抗就被凶手控制了,这个凶手他可能认识,我猜测是熟人作案。”
“还有什么发现吗?”张义蹲在地上观察着尸体。
法医指着血波凝结出的一处图案道:“这是唯一可疑的地方,看图案好像是手链或者手珠掉在地上形成的,我怀疑是凶手掉落的。”
“手珠?”一名警察立刻问老杨:“老杨,你邻居中有佩戴手珠或者首饰的吗?”
“我想想。”老杨蹙眉思索,“能画出他的大概样子吗?”
“这有什么。”警察轻笑着,掏出纸币,寥寥几笔,至上就出现了一个佛珠摸样的首饰。
“王老二,是王老二杀了老夫子。”警察才刚展示首饰的样子,人群中挤进来一个暴躁的中年妇女,“这种首饰我认识,隔壁的王老二手上佩戴的就是这种。”
“对,我也见过。”
“我想起来了,昨晚老夫子数落了王老二几句,肯定是这狗东西怀恨在心,才将他杀了。”
“王老二人呢?”
“一大早就出去了,我看八成是这小子溜了。”
“走,搜他家!”
围观的邻居七嘴八舌的说着,义愤填膺,带着警察直奔王小二家。
张义没动,他瞥着尸体颈部被血染红的部分,又观察着坑坑洼洼的泥土地面,心里冷笑一声。
地面不平,尸体的头部居高,而死者腰部腹部中刀,水往低处流的道理大家都懂,血只会往门口的位置流,怎么会浸湿脖颈处呢?
很简单,有人移动过尸体,为什么移动尸体?为的就是故意让血水浸过佛珠,从而留下图案,将一切的线索指向王老二。
他脑海里很快形成一个画面,凶手杀完人后,故意将佛珠丢在地上,但等了很久,血并没有流过来,为了不沾染痕迹,他直接拖动尸体的脚,等血水流下来后,才从容地捡起佛珠离去,如此一个凶杀现场就布置成功了。
他心里这么想着,却没有丝毫表现出来,瞥了一眼同样留在原地的老杨,还不待张义开口,老杨就问道:“张长官,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张义摇了摇头,问:“这个王老二有前科吗?”
“没有啊。”老杨连连摆手:“这小子虽然有些偷鸡摸狗,但杀人的事我不信他有这个胆子”
他话音刚落,隔壁就响起嘈杂的议论声,一个警察跑过来道:“报告长官,在王老二住的院子花圃中发现了凶器和沾染血迹的佛珠,现在证据确凿,人肯定是王老二杀的,卑职建议立刻对他展开通缉。”
一切顺理成章,严丝合缝。
张义欣然道:“马上上报武汉警察总局,全城通缉。”
下达完命令,他看着老杨道:“看来这个王老二还真是凶手。”
老杨一脸黯然:“怎么会是他呢?这孩子怎么能这么做呢?”
张义默默看着他的表演,心中有个巨大的疑惑,凶手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嫁祸给王老二呢?如果是老杨,他为什么要对一个73岁的老头下手呢?
而且是这个时机,自己才对他产生怀疑,这个时刻一动不如一静,他不应该更加克制吗?
还是说老夫子掌握他什么机密?
虽然知道此人就是日谍,但张义怎么证明呢?
老杨这种资深间谍,不管他内心盘算着什么,暗中干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勾当,至少在表面上,无论他的履历,还是身份背景、经历,甚至是行踪都是毫无破绽的,当然了,再完美的伪装都可能存在漏洞,就像现在他已经开始犯错了。
离开如意巷,张义在一处隐秘的茶楼碰头。
郑呼和道:“科长,你的怀疑没错,这个老杨有问题。”
“我的监视点虽然看不到他家中的全貌,但正好对着他的卧室,昨晚十点钟他卧室熄灯了,11点03分又亮了一次,马上又熄灭,我怀疑这个时间点他出去过。
半个小时后,他掀开窗帘向外窥探,很可能觉察到自己被监视了,这个人的嗅觉很敏锐。”
“十点钟到十一点,邵灶友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点被杀的。”张义点了点头又摇头,“我们现在没有证据,还观察到什么?”
“杨家的女主人早上出门买过菜,她和隔壁的王老二前后出门,虽然走的不是同一条路,但她在菜市场逗留了半个小时才出来,中途有没有去过其他地方,谁也不知道。”
张义思忖了一会,还真是环环相扣,或许王老二已经被灭口了吧?
郑呼和问:“要不要给他家上窃听器?”
张义摇头否定:“他们如果真是间谍,潜伏的这么深,必然受过严苛的训练,吃饭睡觉都会养成特殊习惯,肯定会定时清理检查自己的老巢,安装窃听器一旦被发现,只会打草惊蛇。”
他看了一眼郑呼和,道:“每一个潜伏的特务,都是站在悬崖边上的人,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以前日租界是他们的天下,监视中国人的思想动态、取缔反日言行,搜集情报、破坏抗日地下组织、侦捕审讯特工,监视伪高管的言行,这才是他们的工作,可是现在角色互换,他们成了猎物,哪怕家里多了一只苍蝇,都会让他们绷紧神经。”
“所以接下来的工作要更小心更谨慎才行。”张义见郑呼和点头,又道:“你信不信,说不定这会他已经去你昨晚待过的地方查看了。”
郑呼和自信道:“那里没有主人,我离开的时候已经将一切都恢复了,他肯定一无所获。”
“附近这些空置的房间全部都要搜查一遍。”
老杨对几名巡警嘱托了几句,然后骑着自行车向警察局走去。
刚才他借着通缉王老二的机会,仔细检查了自家对面的房间,但一无所获,虽然有些疑惑,但压在心头的阴霾终于散去。
到了警察局,一个档案科的警察热情地打完招呼,瞥了一眼周围,小声道:“老杨,昨天下班前有人调阅了你的档案,据说是特务处的,你不会是攀上高枝了吧?”
老杨心中了然,知道张义在外围调查自己,他摇头道:“什么高枝,特务处哪看的上我?再说了,我都要退休了,不过是帮了他们一点忙罢了。哎,对了,今天早上我没来,赵局长没说什么吧?”
“赵局长也没来。”警察嗤笑一声,忽然又道:“对了,老杨,你家小子怎么回事?一上班就找他们队长辞职,说要去参军打小日本,日本人什么样子我们还不知道吗?好好活着不好吗?非要折腾,你可要劝劝他。”
“唉,儿大不由爷啊,这个小兔崽子,就知道瞎胡闹,我得去找他。”说着出门骑着自行车风驰电掣的走了。
另外一边,酒店的大床上一个男人正在老杨的妻子王雅珠身上驰骋。
随着男人呼吸急促,加快冲锋,女人感觉热血蓦地冲向大脑,从脚底释放出一种近乎麻醉的酥痒,迅速扩遍全身,她止不住尖叫起来。
在两人近乎虚脱的颓废中,男人得意洋洋地点上一根香烟,问道:“怎么样?比老杨那个废物厉害吧?”
王雅珠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十年前,她的教官将她掀翻在地,几下就撕碎了她的衣服,动作娴熟又冷静,就像经验丰富的屠夫宰杀羔羊一般。
作为女间谍的第一课,王雅珠不敢反抗,任由对方摆布,现在想想都刻骨铭心。
而嫁给老杨后,瞎折腾了几年,她第一回有愉悦的感觉。
但她是一个间谍,间谍怎么可能会说真话,于是只是斜倪了男人一眼,道:“赵局长,才第二回见面,就被伱得手了,太容易到手的东西你会珍惜吗?”
赵喜根赵局长名字听着有点土,却长得高大儒雅,他摩挲着女人圆润的屁股,呵呵一笑:“每个女人都有出墙的向往,就像每个男人渴望占有一个处女一样。男人的占有,就好比是打仗的阵地,只要进驻了,就算得到了,不过我赵某人对自己的女人从来不亏钱,这样吧”
赵局长说着从床头柜的公文包里摸出一根小黄鱼和一串钥匙:“我在城里有间公寓,你搬过去,只要有空,我随时去找你。”
女人却不接,反问道:“你就不怕警察局的风言风语?要是老杨知道了,还不得杀了我。”
“他敢!”赵局长冷哼一声,“我一会就下命令让他去其他地方出差。”
“不用。”女人摇了摇头,娇嗔道:“你这是想金窝藏娇啊,我去了,我女儿怎么办?”
“那这样吧,你带她一起去山城,家里的黄脸婆我已经打发她过去了,你就说是我关外的表妹,反正她没有见过。”
“去山城?那你呢?”
“我?我很快就会来找你。”男人吐了一个烟圈,道:”武汉守不住是大家的共识,估计坚持不了多久,一旦破城,日军必然烧杀抢掠,我可不放心把你这里。”
女人眉眼一闪,温顺地往男人怀里拱了拱,说道:“你说到关外的表妹,我突然想到我有个表妹在上海,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哎,你能不能将她也带去山城?”
“漂亮吗?”
“你什么意思?”女人嗔怒。
“这有啥?”赵局长笑了,“好色是男人的通病,哪个成功的男人没有三妻四妾?而且现在流行娶大学生,越年轻越漂亮越有才华,才越能说明男人的本事。你要知道,人到中年还能将青春攥在手里,并肆意把玩,这种成就感还是很让人痴迷的。”
“歪理。”女人瞪了男人一眼,正色道:“人家说真的,表妹和我从小长大的,我现在都不知道她在上海怎么生活的,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
“登报,寻人启事。”男人不以为然地笑笑,“《申报》在武汉有分部,一会你说下名字,我让刘秘书给你办好,要是赶得及,只要你表妹在上海,她今晚就可以看到。”
“谢谢局长。”女人一脸感激地送上一个热吻。
“还跟我客气。”赵局长哈哈一笑,想着刚才女人浑身颤抖痉挛的样子,内心再次热火起来。
‘登了报,就可以和新的负责人联系上了。’王雅珠虚伪笑着迎合赵局长,心里想的却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