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八是一年一度的浴佛节。
往年太后喜好礼佛,每年都要亲自出宫去广济寺吃斋听禅讲。然今年初太后离京,浴佛节热闹不减反倒比往年更甚。
酉时,庄绾看完账从铺子里出来,瞧见满大街的僧人,吓得一跳。
“今年怎么了?为何这么多僧人?”
跟着她一起出门的秋檀解释道:“听说今年广济寺来了位高僧开坛讲经,所以全国各地的僧人都往这涌呢,京城的寺庙和客栈都住满了,好些还住在官府临时供给的棚子里。”
“高僧讲经?何时的事?”
“奴婢也是昨日才听说的,就是最近的事,高僧是前几天上京的。”
一听,庄绾觉得奇怪,前几天来的高僧,缘何短短几日就天下皆知?
不过她此刻没工夫探究这事,转头看向秋檀:“你也别老往我这凑了,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婢女,过些日就是吕夫人了,别再自称奴婢。”
秋檀脸颊微红,努嘴不乐意:“奴婢从小侍奉小姐,一辈子都不想与小姐分开。”
“我也没说跟你分开啊。”庄绾好笑:“我只是想让你清楚,往后你有自己的生活,跟吕侍卫成亲后也会有自己的家庭。不要全然以我为重,秋檀是独立的秋檀,是庄绾的朋友和好伙伴。”
“不不不,奴婢哪里能跟小姐做朋友?”秋檀赶忙摆手。
“哦说错了,不是朋友,是姐妹。”庄绾改口,认真道:“你也说了,从小就跟在我身边。你便是我的亲人,往后我当你姐姐吧。”
“奴婢也不敢呢。”秋檀小声说。
唉!慢慢来吧!
庄绾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问她:“你们婚事筹备得如何?”
年初时,吕侍卫正式向秋檀提亲,两人情意相通且芳华正好,便由庄绾做主,给两人办了定亲礼,成亲日期看在六月。眼下是四月,满打满算也只有两个月的工夫了。所幸吕侍卫这些年存了不少私房钱,全部交给秋檀时居然有数百两之多。
不消说,有这些积蓄可以令他们在京城买一座小宅子。宅子庄绾也去看过,两进的小院,面积虽不大但前后院、正堂、厢房皆有,够两人住了。
平时吕侍卫忙,一应事皆是秋檀操持布置。若换作以前秋檀哪会做这些?可这一年来的锻炼让她成长了不少,做事果决利索,很有当家的气势。
听庄绾这么问,秋檀正色道:“筹备得差不多了,奴......我过来看望小姐,一会得去芙蓉布庄量身做衣裳。”
“这样好,若是有忙不过来的你告诉我,我支两个人过去帮你。”
“倒不必,又不会办得太隆重,我跟吕淮都没什么亲人,到时候摆上几桌席面热闹热闹便算礼成了。”
庄绾点头,目送她上马车离去后,便打算回裴府。
街上仍有许多僧人,马车行驶不便,走走停停了许久总算在天黑前赶到了府邸。
只不过,今天府上似乎不同往日,一进门庄绾就感受到了气氛紧张。
原因无他,府里居然突然多出许多护卫,个个腰挎长刀,神情戒备。
庄绾悄悄问立夏:“今天怎么了?为何有这么多侍卫?”
立夏紧闭着唇,一副“我不知道”的模样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一瞧她这情况,庄绾就知道她撒谎。立夏这姑娘单纯,最不擅长就是撒谎。
她故作沉脸:“你又骗我,既然不把我当自己人,那你以后别跟在我身边了。”
“不是的不是的。”立夏赶忙解释:“是大人不让我说。”
“到底什么事?”
“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什么事,但今晚估计有大事发生,府里备人也是为护姑娘安危。”
庄绾心头一跳:“我会有危险?”
“不知道,”立夏说:“大人要确保万无一失,总之,晚膳后姑娘就别出门了。”
庄绾点头,须臾又问:“你们大人呢?在何处?”
裴荇居在何处立夏不清楚,府上也无人知晓。确切地说,裴荇居这阵子非常忙,就连庄绾自己也两日没见着他了。
打听不到裴荇居的情况,她只好听话地待在府邸。用过晚膳后坐在屋内继续看账,只不过看了一会心不在焉。这般熬了许久,直至戌时末才阖眼睡去。
却不料刚睡迷糊,就听得外头喧闹,她猛地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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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一过,全城宵禁,空旷漆黑的街道上如石流般涌进军队。他们持着火把,势若盗匪,马蹄震天奔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听得动静百姓们纷纷紧闭大门,吹灭油灯。街角缩着几个乞丐,因躲闪不及,两人被乱马踏死在足下。所行同伴无一人敢上前阻止,生怕那些人凶神恶煞一刀砍掉脑袋。
明玥宫里灯火通明,梁意欣清醒地坐在殿内,隔着数道宫门都还能听见外头叛军的声音。
素娥陪在她身旁,比起梁意欣的镇定来,她很是紧张,手里握着的帕子都快浸透汗水。
突然一人不小心掉落东西,发出突兀的闷响,吓得她脸色发白。
转头看去,是个宫女把镇尺掉在了地上。她顿时斥责道:“毛手毛脚的小蹄子,吵着皇后娘娘清休,你不要命了?”
“好了,”梁意欣打住她,对那小宫女道:“不必伺候,出去吧。”
“是。”宫女忐忑地匍匐退出大殿。
梁意欣瞥向素娥:“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奴婢哪是急?”素娥声音颤抖:“奴婢是怕。”
“怕什么?”
“外头到处是赤风营的人,他们说.......说国公爷造反了。”
说完,她终是忍不住,情绪崩溃。
造反可是死罪,不仅诛九族,连府邸下人都得砍头。素娥这些年跟着梁意欣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虽是婢女,可她这般地位放在普通人家也跟小姐没什么差别,哪里经过这种事?
想到这么年轻就要死,她悲从中来,不禁低低哭泣。
梁意欣听她哭得烦,起身打算走走,这时,外头传来打斗的声音。
主仆俩双双一惊,朝殿外看去。
不过片刻,殿外的护卫就被杀了干净,血腥味随着夜风飘进来,钻进梁意欣的鼻中,像池塘边发臭腐烂的蛇鼠尸体。
她胃里一阵翻腾,扶着桌呕吐。
素娥再顾不得其他,忙上前顺背,转头对冲进来的人怒喝:“你们是哪里的护卫?好大的胆子,这可是皇后娘娘的宫殿。”
来人身披盔甲,身上还沾了血。他后退一步恭敬地跪下:“末将乃赤风营左营中郎将曹臻,奉国公之命带皇后娘娘速速离宫。”
梁意欣一惊:“赤风营?你们已经闯进皇宫了?”
曹臻顿了下,老实道:“并未,赤风军此刻正集结在午门,末将只是趁夜悄悄进来的。”
“悄悄进来,”梁意欣冷笑:“宫里有禁军,你们如何悄悄进来?难不成你们还有内应?”
曹臻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立即低头:“末将不清楚,末将只是奉国公的命令行事,还请皇后娘娘莫为难末将。”
梁意欣缓了会,站直身子:“我父亲在何处?”
“娘娘?”素娥惊讶:“您真要跟他们逃?”
“你也说了,”梁意欣对她道:“我父亲造反,这是死罪。我不逃,难道还等着皇上杀我吗?”
曹臻一听,大喜。来之前信国公还说若梁意欣反抗,就打晕带走。可他哪里敢打晕一国皇后?眼下听得梁意欣这般想得通透,只觉得国公的担忧多余。
“走吧。”梁意欣对曹臻道:“还请曹将军带路,务必让我安全与父亲相聚。”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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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曹臻的掩护下,梁意欣坐上马车,透过微微敞开的车帘,她望着宫廷里漆黑凌乱的夜色,心里也七上八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在一座别院里停下来。
“皇后娘娘,到了。”曹臻说。
“素娥,扶我下去。”梁意欣开口。
“是。”
待下得马车,梁意欣打量四下见此地陌生,问:“这是何处?”
“这是国公为娘娘准备的地方,娘娘放心,此地安全。”
梁意欣沉脸:“我要见父亲,快带我去!”
“这......”曹臻迟疑:“国公有令让末将护娘娘周全,并没说接娘娘去见国公。”
梁意欣冷笑:“本宫要见自己的父亲,还见不得了?”
“再说了,”她厉声道:“你说护我周全我凭什么信你?这世上我只信父亲,快带我去见他。”
见曹臻仍旧迟疑,她抓紧道:“曹将军若是拿不定主意,大可派人去问国公。就说本宫在这害怕,腹痛难受,想见他。”
迟疑了会,曹臻招来个人吩咐:“速去见国公,把娘娘的话带过去。”
“是。”那人不敢耽搁,赶忙去了。
梁意欣的这番话果真起了作用,没多久,又来一伙人,这回还带来了更宽敞舒适的马车。
上马车后,梁意欣总算清楚信国公打的什么主意。想护她是假,护她肚子里的孩子才是真,一听她说腹痛难受便立即派人来了。
想到此,她的心一寸寸发凉。
很快,梁意欣在一间大堂里见到了信国公。
他一身简单的道袍安静地坐在上首,堂内的烛火将他的脸照得明亮而沉重。
“父亲。”梁意欣进门。
“你要见我?”信国公淡淡地开口,视线不着痕迹扫过她腹部。
梁意欣道:“父亲,我总算见到你了,今晚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要把我抛下。”
信国公眼底的神色变了变,些许探究地看向这个女儿。从小她性子就比较孤僻冷淡,对他这个父亲也不甚热情,这还是他头一回感受到被她如此依赖。
不过想来也正常,今晚的情况换做任何人都会紧张。
“你怕我把你丢下?”他问。
“当然,”梁意欣面色发愁:“我一直等在明玥宫,我以为禁军会把我抓去冷宫。所幸曹将军来了,总算把我带出来。”
“父亲,这么大的事您怎么不提前跟我说?我真是害怕极了。”她道。
她站在堂中央,脸上的神情着急又后怕。
信国公审视了会,问:“你怕什么?”
“怕什么?这可是抄家砍头的大罪啊,若是父亲未能成功,我岂不是......”梁意欣抚摸肚子:“我和腹中的孩子岂能落得好下场?”
“你真这么想的?”
“父亲为何这么问?”梁意欣不解:“难道我不是梁家人吗?这种时候,我母子性命与父亲您系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闻言,信国公眼里的审视淡去,暗暗松了口气。
他声音温和了些:“并非我不提前告诉你,只是这事你知道得越少越好。你是个藏不住事的,若是让你晓得兴许坏了计划。”
“也是。”梁意欣点头,在一旁坐下来:“父亲,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可有把握?”
“你希望父亲成吗?”
“当然,事已至此,我希望父亲必成。”
“好。”信国公道:“不愧是我梁家的女儿,待事成了,你可继承你姑母的位置。”
梁意欣扣着袖中的手指,想表露高兴,却觉得脸上的笑僵硬难展开。
她只能端起茶盏掩饰地饮了口。又问:“父亲有几成把握?听说赤风军集中在午门,但午门有许多禁军,若是冲不进去,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你放心就是,宫里的事我早就安排好了。”
梁意欣心下一惊,不动声色问:“真的?怎么安排的?”
信国公看过来。
梁意欣紧张:“父亲不必瞒我,今日之事令我担忧得肚子发疼。若无万全把握,我难以安心。”
闻言,信国又扫了眼她的腹部,说:“告诉你也无妨,我早就跟禁军左营副统领杨智打过招呼,只待时机一到,便可开城门入内。”
一听,梁意欣长长舒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父亲,”她起身:“女儿先回去歇息,今日提心吊胆实在精力难济,女儿等父亲的好消息。”
她在素娥的扶持下福身行了一礼,转身缓缓走出门。
然而才出大门,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好你个贱婢!”她大声训斥:“走路都不当心,你想害死我腹中孩子?”
素娥赶忙跪下:“小姐,奴婢并非故意的,奴婢适才没仔细看路。”
“哎呦......”梁意欣捂着肚子:“我有些疼。”
信国公赶忙走出来:“怎么了?”
“父亲,”梁意欣指着跪在地上的素娥:“都怪这个贱婢,我肚子有些难受,劳烦父亲给我请位大夫来。”
说完,她又转头吩咐道:“来人,把这个贱婢先关起来,回头再好生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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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
勤政殿里,李瑾煜坐在龙椅上左手与右手对弈。
午门外喊声震天,激烈的打斗声几乎刺破苍穹,但李瑾煜年轻的面庞上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沉着冷静。
手指轻抬,白玉棋子落在棋盘上,仿佛布的不是棋,而是江山朝局。
须臾,他捡起一颗棋子,开口问:“皇后到哪了?”
“启禀皇上,”内侍总管进来:“皇后娘娘已经出宫了,这会儿应当......应当见着了信国公。”
李瑾煜不说话。
总管抬眼悄悄打量他面色,见他眉头凝着,想来是在担心皇后。
忖了忖,他小声道:“听明玥宫的人来说,娘娘出宫前饮了安胎药,应该不会有事。”
话落,只见李瑾煜凝着的眉头慢慢松了些。
过了会,他又问:“午门现在如何?”
“回皇上,午门现在......现在老奴不敢说。”
“朕允你说。”李瑾煜抬眼。
“是。”总管磕头:“陈统领率禁军三万坚守,可赤风军人多,恐怕.....恐怕要守不住了。”
说完,他脸上露出悲哀之色。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猛烈的厮杀声,还有炮火的响声。他吓得眼皮一跳,察觉失态,又赶忙去看皇上。
只见李瑾煜阖眼,面色平静,搭在龙椅上的手中指反复摁在拇指根,然后用力划开。
没多久,有人在殿外禀报:“皇上,萧统领捉到个可疑的宫女,那宫女自称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叫素娥。”
一听,李瑾煜倏地睁开眼睛:“带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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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皇宫东四间卫所,一人在院内焦急徘徊。
没片刻,他停下问:“午门情况如何了?”
“大人,您才问过啊。”一名侍卫道。
“混账!”他一脚将人踹入花坛,怒不可遏又继续徘徊。
这人,正是禁军统领左营副统领杨智。
听着不远处此起彼伏的厮杀声,他心头越发地着急。
另一名副手持着火把等在一旁,见他走来走去犹豫多时,上前催促:“杨统领,午门那边已经不成气候,正是时机。”
“谁不成气候?”
“当然是陈统领啊。”
陈统领乃禁军右营统领,率三万禁军于午门阻挡叛军。然而,整座皇城三道城门,难攻的不是第一道,而是第二道太和门,他清楚剩余的精锐就潜伏在那里。
信国公也正是料到如此,才找上他,只要他从内部打乱防守并开启城门,那么赤风军便如入无人之境。
只是.......
如此一来,他杨智便也成了叛国贼,成了乱党的帮凶。成了固然好,若是败了,杨家一族皆要受他牵连。
见他还在犹豫,副手催促:“杨统领还在迟疑什么?咱们再不过去,可就错过时机了。”
“不,”杨智抬手:“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杨统领,”副手道:“不是我逼你,我的命系在你手上,而你的命系在国公手上。”
他说:“你也清楚,段鸿远已经被抓了,事后查下来,你我都难逃一死。但今日咱们要是赌对了,往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杨统领不是一直想坐段鸿远的位置吗?眼下就是个机会,你还犹豫什么?”
“这........”杨智停下,眼睛死死盯着午门的方向,心如擂鼓。
“你说得对!”很快,他考虑好:“荣华富贵高官厚禄靠命搏,成败皆看今晚!”
副手听后松了口气,正要开口提议,突然有一伙人冲进来。
他们动作之迅速犹如一阵疾风,两人皆感受到了疾风的凌厉。
转头瞧去,双双脸色大变。
“裴......裴荇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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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门前,火光冲天,喊杀阵阵。城头上黑压压的箭矢如雨般落下来,赤风军全副武装,杀气腾腾冲锋不绝。
在一众盾甲掩护下,一人银冠盔甲、手持长剑立于中央。
正是承恩侯。
“大人,快到时辰了,里头怎么还没动静?”
问话的是赤风营的副将,他率领前锋闯宫门,可半个时辰过去,午门内禁军渐渐势弱却没见开城门的动静。
承恩侯爷拿不准,他来时信国公交代好子时二刻冲入皇宫,宫里会有他安排的人接应。可安排的到底是何人信国公没说,只让他带前锋在此。待宫门打开,自有赤风营其余兵马接应。
他辛辛苦苦战了半个时辰,午门仍旧久攻不下,令他心里没底。
“接应的人到底是谁?”副将问。
承恩侯渐渐慌起来,额头大滴大滴汗落下:“你问我我问谁?国公令我等在此攻门,自有他的决......”
话未说完,一支箭矢穿过夜空从他耳边飞过,那破空的声音震荡耳膜,令他倏然心慌。
他抬头仰望向高高的城墙,禁军已然也露出疲色,此时正是动手的绝佳时机,却迟迟无动静。
就在他思量着先退回去时,此刻城门突然打开,有人呼喊起来:“破城门了!冲啊!”
承恩侯心头振奋,对副将道:“城门破了,快!”
都是上过战场的人,自知占领先机的重要,两人未及思索立即带人闯进去。
然而,就在赤风军入了宫后,身后的大门突然关上。
副将率先察觉不对劲,想往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厚重的城门关上堵截了他们的退路。而冲进来的赤风军被堵在狭窄的甬道里,根本施展不开。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承恩侯彻底乱了方寸了,骑在马上仰头四顾。
下一刻,甬道两侧高墙上站满了手持弓箭的禁军。他们个个严峻戒备,全然无适才颓败的模样。
这时,承恩侯才明白过来,他们中计了!
“蒋侯爷!别来无恙!”
一道声音铿锵有力地穿破夜空,令承恩侯大惊。
他寻着声音望过去,只见密密麻麻的禁军呈现波浪退开,露出个熟悉的身影。
裴荇居一身银色盔甲立在那,身后炽炽火光映得他身形高大凛然。头盔下一张冷厉狂悖的脸,长眉微压,星眸若剑。
恍惚间,承恩侯只觉得这一幕很熟悉,不,是这个人很熟悉。
“裴荇居?”他问。
裴荇居缓缓扬唇:“蒋侯爷该不会是吓傻了?连本官也认不出?”
他淡漠地扫了眼下头的赤风军,一张张慌乱的脸映在火光里。
“赤风军听好了!”他沉声大喝:“皇上有旨,今日放下兵器投降者可既往不咎,若执迷不悟......”
他从身后取过长弓,缓缓拉开对准承恩侯。
承恩侯愣怔的片刻,只听一声弦响,箭头寒光刃刃朝他射来。
他惊恐地扬剑一挥,箭矢在半空断成两截。可下一刻,他胸口倏地闷痛,隐隐听见骨骼破裂之声,箭矢力道之大逼得他不禁后仰。
承恩侯努力扶着马鞍,不可思议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稳稳地插着另一支箭。
他瞳孔猛地睁大:“连影箭,是连影箭,你是?”
他再次震惊地看向裴荇居,脑海里瞬间忆起十六年前在昌国的战场上,那人骑在马上长弓高扬,以惊人的臂力射出连影箭。一支在前一支在后,一支如同另一支的影子,箭法高明,直取敌人首级。
他居然是裴璋的儿子。
可惜这话承恩侯说不出来了,很快,整个人如风筝般坠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