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姑娘,”立夏在门口回话:“厨子正在做了,晚些就能送来。”
“好。”庄绾躺在榻上酝酿午觉,迷糊地应了一声。
清风阵阵,带着些初夏的燥热潜入楹窗,惹得榻上的人梦境纷乱......
昏暗的室内,中间放置了一张精致的床榻,而榻上两根柱子间绑着个女人。
她的脚踝被铁链锁住,稍微挣扎便听见锁链哗啦脆响。
女子披头散发,乌黑长发遮住半边脸,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玲珑圆润的鼻梁。
过了会,暗处有动静传来,像是脚步声。女子缓缓抬头,发丝荡漾开去,总算是露出了一双眼睛。
瞧见左眼下一颗清晰而妖娆的泪痣,庄绾倒吸口气。
这女子居然长得跟她一模一样。
很快,脚步声靠近,来人笑得丑陋:“我看庄小姐莫要闹了,好生跟着我们爷吃香喝辣不好吗?非要受这等苦?回头爷来了,您好生好气赔个不是,再撒撒娇,说不定爷满意了不仅把您放出去,还给您个名分呢。”
女子苍白的脸透着怨恨和不甘,对着来人啐了一口。
那人顿时愠怒:“我敬你一分便称声小姐,莫不是你以为还在庄家当千金的时候?可别忘了,你是我们爷从教坊司带回来的,跟青楼那些贱货没什么两样。”
“敬酒不吃吃罚酒,到时候有你好受!”
“我们爷耐心有限,若你冥顽不灵,可就不是关起来这么简单了。”
闻言,女子痛苦挣扎,锁链哗啦啦响。很快,泪流满面。
这个梦十分离奇,醒来后,庄绾愣愣地坐在床头。
梦中女子跟她长得一模一样,但她很清楚,那不是她,梦中场景也从未遇到过。
那张怨恨与不甘的脸.......
难道,梦中境况是原身的遭遇么?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会如此怨恨不甘?
莫名地,庄绾想起今日在酒楼门口看见的那个白衣男子。虽不知那人是谁,但她清楚,原身肯定与他认得。
有这般噩梦在前,庄绾睡不下了,她趿拉鞋起身,在屋内走来走去。
仔细想想,裴荇居也不是个善茬。如今他失忆且正对她怀疑便没轻举妄动,若哪天恢复将过去全想起来,等待她的处境未必比梦境中的好。
她得赶紧计划起来了......博取裴荇居信任......唔....还得哄他帮自己脱贱归良,好跑路......对了,还得有盘缠......
“盘缠也不能太少。”庄绾思忖。
毕竟这时代对女子苛刻,她身无所长难以谋生。而且她吃不了苦的,得有钱。
搞钱也得抓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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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时,饭桌上果真多出了海参鲍鱼燕窝,外加一碗小粥。
“许嬷嬷怕姑娘晚膳难以克化,所以安排了清粥。”立夏道。
庄绾点头:“如此甚好。”
她拿起筷子,先尝了口葱爆海参,嚼了嚼,吐出来。又尝了口蒜蒸鲍鱼,摇头道:“太干,没泡发好。”
最后,吃了燕窝。
“燕窝还不错。”她说。
站在一旁的惊蛰和立夏互相瞪大眼睛,面对庄绾挑剔的态度憋得胸口疼。
立夏首先想到“恃宠而骄”这个词。
庄姑娘实在太过分了,这么珍贵的吃食,而且还是裴荇居的厨子亲自做的,她居然说不好吃。
“你们看什么看?”庄绾挑眉:“不是我浪费食物,是真不好吃,不信你们尝尝?”
惊蛰立夏忙摇头,她们可不敢尝。
庄绾勉强用完粥,然后起身去庭院散步。过了会,她问:“裴荇居在何处?我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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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猜这里头有猫儿腻!”
书房,沈祎道。
“礼部偏偏这时候提出在贺州给太后建太庙。呵,建太庙是假,瞒天过海是真。”
“梁家在贺州贪墨巨额税银,如今补不上来眼看瞒不住了就想以建太庙揭过去,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响亮啊。”
“情况查实了?”裴荇居问。
“证据确凿,但户部有梁家的人,恐怕会从中作梗。”
“得尽快!”
沈祎点头。
这时,吕侍卫在外头禀报:“大人,庄姑娘来了。”
裴荇居蹙眉:“她来做什么?”
“呃......”沈祎笑道:“我要不要回避一二?”
察觉人到了门口,前一刻还在蹙眉不悦的人倏地换了副温柔的脸色,沈祎嘴角抽抽。
他转身出门,在门口遇到庄绾还寒暄了两句。
“听说厨子做的菜庄姑娘吃得不甚习惯?”
庄绾惊讶,半个时辰前的事这么快就传到裴荇居耳中了?
像是明白她的惊讶,沈祎笑笑:“庄姑娘的事在裴大人眼里可不是小事,放心,裴大人一定会为你找更好的厨子。”
“多谢。”庄绾福了福,进门。
“有事?”桌前,裴荇居放下笔。
“玙之。”庄绾端着盘子走过去,娇娇柔柔地行了一礼:“我听说你还未用膳,想来是天气燥热令你胃口不佳,便特地做了雪梨山楂羹来。”
裴荇居视线落在食盘上,静默不语。
“玙之放心,这是立夏陪我一道做的,里面放了山楂和雪梨,即清热解火,又可安神助眠呢。”
庄绾把食盘放在桌上,一脸真诚。
“到底有何事?”裴荇居未动作。
话落,见庄绾眸色黯了下来。
“玙之还是不信我,这开胃养神羹我曾为你做过好几次,也最是懂你的喜好,加了好些蜂蜜来着。”
裴荇居动作一顿。
身在京城,日日如履薄冰,他早已收敛并隐藏了自己的喜好和习惯,唯独嗜甜偶尔故态复萌。但他素来不重口腹之欲,待吃食很是随意,府上厨子不知他喜好,甜食便也鲜少得见。
这等秘事,就连沈祎也并不清楚,没想到......
他缓缓起身,走到庄绾面前。借着两人的身高差距不动声色打量眼前的女子。
她长睫微垂,眸中淡淡的失落。左眼下,有一颗黛色泪痣,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分明才碧玉之龄,若是装,此天下少有能在他面前装得这般自然。
须臾,他敛去眸中疑色,温声道:“我并非不信你,只是你也清楚,许多事我记不得了,对于你......”
忖了忖,他接着道:“我还需要些时间才能接受。”
若非知道他演戏,这般肺腑坦诚的话恐怕就要信了。庄绾暗道不愧是在朝堂里混的裴帝师,这演技实在一流。
她顺着他的话轻轻“嗯”了声,脸上的失落散去,再抬脸换了副乖巧的表情。
“玙之,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哦?是什么?”
“是这样,我入府多日,却始终觉得不习惯。并非惊蛰和立夏服侍不好,也并非你府上下人不周到,而是......”
庄绾转身,避开他犀利的视线:“我从小习惯了冬凝和秋檀,她们不在,旁人不顺手得紧。”
这便是庄绾此来的目的。
裴荇居失忆只有半年,这半年指不定他什么时候就恢复了,所以她得尽快在他恢复之前采取行动。
不过,首要的就是把两个丫鬟弄到身边来,有她们在,她办事方便些。
她等了会,迟迟没等到裴荇居回应,略微紧张。
“我想让那两个丫鬟回来服侍我......”庄绾希冀地望着他:“可以吗?”
裴荇居唇角挂着点清浅的笑,虽温柔,却也显疏离。
“并非难事,”他说:“我让人去赎你那两个丫鬟来就是。”
“太好了!”
想了想,庄绾走过去抱住他手臂:“玙之,你待我真好!”
裴荇居微笑。
目光却越过她落在桌上的食盘上,眸色几分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