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喊了一晚上“家明”后，金楚楚婆婆终于在户外的空气中咽气了。
金楚楚婆婆这个操劳了一辈子、节俭了一辈子的城市中下层贫妇，终于闭上了眼睛，走到了人生的终点。
金楚楚婆婆闭眼的这天，正是刘洋和金楚楚在泰国，大肆庆祝结婚典礼，烟花绽放的一晚。
也是傅家明在缅东妙瓦底，对着屏幕，挖空心思巧言辞令，对着彪哥给加料饮料，癫狂梦幻的一天。
金楚楚婆婆的第三代中的男孙，最受金楚楚婆婆这个重男轻女的老太婆重视的大孙子飞儿，其实不是姓“傅”，而是姓“金”。
仅有的姓“傅”的孙女，一直不怎么受金楚楚婆婆待见的晴儿，也已经在刘洋的建议下，在泰国被改了“金”姓。
跪在金楚楚婆婆床边的，苦守着老太太，最后目睹老太太走出楼门后咽气的一瞬间，只有傅家敏和王凯两个人。
傅家敏这个金楚楚婆婆毫不在意的女儿，和王凯这个不被金楚楚婆婆认可的女婿。
没有金楚楚和傅家明的帮助，仅靠傅家敏和王凯的社会能力，实在没办法在现在医疗资源这么紧张的情况下，把老太太送进医院。
“妈！妈！妈！”
看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金楚楚婆婆，傅家敏忘记所有金楚楚婆婆的不好。
毕竟血浓于水，亲生的总还是亲生的。
父母离开后，直面死亡的，就只有自己了。
傅家敏从小无父，对长兄傅家明一直有着对父亲般的敬畏和依赖，对母亲则是躲避和畏惧。
此刻，失联已久的大哥傅家明不在身边，往日不可一世，威风凛凛，雌锋毕露的老娘危在旦夕。
傅家敏为了伺候金楚楚婆婆，已经连续几夜未眠，整个人憔悴的都快脱相。
傅家敏跑过九头鸟集团，吃过衡莉莉的闭门羹。
傅家敏也拐弯抹角的找过傅家明过去的朋友，找过杨队，也听说了本市坊间对傅家明的议论。
“投资失败..."
“傻瓜一个，外遇被野女人给骗了....”
“到泰国去，失联了....”
“金楚楚跟他离婚，相当于净身出户.....”
而这些话，傅家敏怎么可能告诉已经神志不清的老娘，金楚楚婆婆呢。
傅家敏知道，大哥傅家明的确是出轨在先，对不起嫂子金楚楚。
傅家敏特别恨周洁的出现，如果没有周洁，大哥不会出轨，不会背叛嫂子金楚楚。
如果没有那个野女人，大嫂不会不辞而别，大哥也不会被骗投资牛特币，亏空了自己那一半股权。
如果没有亏损，傅家明就不需要铤而走险去泰国淘金，也不会失联。
老娘现在也不会病成这样子，都无法送到医院里去。
傅家敏把这所有的一切，都算在周洁身上。
“都是那个叫周洁的坏女人，就是她，害的我大哥妻离子散，害得我妈死不瞑目！”
“如果再让我见到她，我绝不会放过她！”
在金楚楚婆婆迷离人世的时候，一向好说话、文静、内向的傅家敏，咬着牙对王凯说出这句狠话。
王凯听到周洁的名字，心中不禁一动，一种内疚感、愧疚感、自责感掺杂在一起。
王凯想给傅家敏和傅家敏的家人好的生活，王凯感谢傅家明前期对自己的包容，甚至包括给奶茶店的投入。
但王凯越想给傅家敏好的物质生活，越努力，反而越不见效。
王凯看到对着金楚楚婆婆，泣不成声，瘦成竹竿的傅家敏，眉头都皱在了一起，聚成一个拧成麻花的川字。
“家敏，妈我来陪着，你去歇一歇，你好几天没睡觉了。” 除了这种抚慰性的话，王凯也说不出什么。
王凯在本市，没有什么朋友，更谈不上有什么社会活动能力。
餐饮业整体不允许堂食后，王凯就只能关门和傅家敏在家里坐吃山空。
又碰上金楚楚婆婆突然发病的状况，家有一个病人，就算有两个大活人护理，也完全照应不上。
更何况傅家敏和王凯现今的情况，是完全得不到任何医务专业人士的帮助和指导。
傅家敏和王凯对于金楚楚婆婆的情况，只能靠搜索手机，根据情况相应照顾。
之前傅家敏和王凯还庆幸，幸好金楚楚婆婆没有发烧、发热、咳嗽等症状。
可谁得到，金楚楚的病情突发变化，现在听说120急救车都已经派不出来，金楚楚婆婆的喉咙里咯楞楞作响，眼看就要咽气在房间里。
“给我穿好衣服，送我出门，我不能死在家明的屋子里！” 金楚楚婆婆突然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妈！妈！您干嘛呀！您看您这不好好的吗。”
看到金楚楚婆婆眼睛变得特别大，特别明亮，说话也完整了，傅家敏以为金楚楚婆婆能躲过一劫。
却不知，这就是所谓的人死之前的回光返照。
“我不能死在这屋子里，我要死，也要死在外面！”
“妈！妈！您....”
王凯也在旁边陪着着急，却因为嘴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王凯心里也知道，金楚楚婆婆是不会听自己的劝说的。
“你个...死丫头...片子...我要...是...死在你哥...这房子...里，屋子...将来怎么...卖...！”
“我不能...祸害...你哥的房子...快给我...穿衣服，扶出...屋去！”
“你们俩...要是不...帮...我，我爬...也爬...出去。”
金楚楚婆婆说到这，用唯一能动的一侧肢体，拉扯、拖拽着另一侧肢体。
但丧失了一半肢体行动能力的金楚楚婆婆，又如何能够如愿。
金楚楚婆婆直到临死之前，都舍不得让傅家明的资产贬一点值。
所有人都知道，房子里死过人，就被称之为“凶宅”，在交易市场上，一般是不会再有人问津的。
金楚楚婆婆虽然没有立遗嘱的概念和力气，但理所应当的，傅家所有的东西都是傅家明的，以后是飞儿的。
金楚楚婆婆过去、现在和以后，完全不考虑，似乎也没有必要再考虑这个问题。
房子卖了给傅家明增加资产，那傅家敏将来要住到哪里去？
傅家敏和王凯看不得金楚楚婆婆着急的样子，只好按照金楚楚婆婆的要求，换上了出门的一身新衣服。
“现在不是要求居家静默，不要随意出门吗，家敏。” 王凯问傅家敏。
“就让妈出去，到小区里透透气也好。” 傅家敏说。
“现在楼长和小区物业的人都去吃午饭了，楼下应该没人，可以让我们出自己家入户门吧。”
“何况....我妈，都这样了，难道真到那时候，让我妈一直躺在房间里的床上吗？！” 傅家敏的眼泪像大颗的珍珠滚落腮帮。
王凯是见不得傅家敏流泪的，别说背金楚楚婆婆出门，到小区花坛边上坐着。
就算是此刻傅家敏让王凯去刺杀谁，王凯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家敏，你别急，可能妈透透气，就好了。”
“那我们陪妈下去坐一会。”王凯背着金楚楚婆婆走下了楼。
“妈，您别急，我背着您，到花坛边上坐坐就好了！”
下楼梯的时候，王凯对着背上的金楚楚婆婆说着。
“对....家敏...好....点.....”
“家....明.....”
“飞....儿....”
王凯听到背上的金楚楚婆婆发出这些声音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王凯背上的金楚楚婆婆，似乎越来越重了。
王凯运了运气，胳膊用了点暗劲，把金楚楚婆婆变得僵硬的另一半好肢体往上抬了抬。
“妈，妈，我送您下去透透气。”
“妈！”
王凯走出楼门后，听到傅家敏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喊。
这是文静的傅家敏从来不会使用的音量，一个“妈”的音节中透露着无数的悲伤。
王凯知道，金楚楚婆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