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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鱼汤与酒,送行

    易云默默在鬼卿对面坐下,接过鬼卿递来的碗,拿着调羹尝了一口,点了点头。

    “的确很新鲜。”

    “您喜欢就好。”鬼卿微微一笑,赞道,“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我最佩服您的,就是您这份养气功夫。”

    易云平静道:“即便这次损失惨重,也不致命。两宗争了不知多少年,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分出胜负的。所有人上战场前都已做好死亡的准备,没什么大不了的,输了就认,下次想办法打赢就是。我上次输在地利,那我这次又是输在哪里呢?”

    “您没输。”鬼卿摇了摇头,“您能在这里止步,说明您已经看出我的意图。真要说输,浩然宗是输在了人和上。”

    “人和?”易云没有恼怒,反而沉吟起来,“魔极宗也能占人和,这倒是个新鲜的说法,说来听听。”

    鬼卿笑着卖了个关子,问道:“您知道我这次为何来见您吗?”

    “为何?”

    鬼卿抱拳行礼,“听说您即将突破到元婴要返回内宗,这应该是您在外宗的最后一战,我来给您送行。”

    易云顿时苦笑起来,“原来魔极宗对浩然宗的渗透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吗?这种事情你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连山兑潜伏了十年,终究也没骗过你。你说这次输在人和,我认,可是我想不明白,浩然宗从一向坚持正道舍己为人,偏偏赢不了弱肉强食利益至上的魔极宗,难道浩然宗不比魔极宗团结吗?你告诉我,为何会这样?”

    鬼卿认真道:“忠于苍生没有错,可是人总归是有私欲。理想会出现偏差,而我们没有这样宏大的理想,我们只忠于自己。人会因为理想的崩塌背叛苍生,而我们却不会背叛自己。自己都救不了,谈什么救天下?一个人抛开仁义道德的束缚,就和野兽没有什么区别,弱肉强食的法则永远适用。恕我直言,浩然宗的做法很伟大,但是违背人性,迟早崩塌。浩然宗现在就是一条千疮百孔的破船,沉没是迟早的事。”

    “我知道这条路很难,可是总有人要去做。”易云轻叹一声,随即话锋一转,“所以你这次来,是劝我的吗?”

    鬼卿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您道心坚定,不是我三两句话就能动摇的,所以我从来没想过劝您。我只是想告诉您,若是有一天发现事不可为。来魔极宗,我保您。”

    “我再试试。”易云温和一笑,慢慢将鱼汤喝完,开起了玩笑,“如果真到那一天,你的翅膀可要足够硬才能护得住我。”

    鬼卿莞尔,目光落在易云腰间的配剑上,“这把剑好像跟了您很多年,可有名字?”

    “扶摇。”

    “好剑,好名。”鬼卿轻声念了起来,“扶摇,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我这对羽翼是您给的,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能护得住您。”

    易云解下腰间佩剑,放在桌子上,起身离去。

    “这一别不知道能否再相见,既然喜欢,这把剑就送你了。如今你羽翼已丰,可以乘风扶摇直上了。”

    鬼卿拿起剑,抱拳躬身行礼。

    “恭送大师兄。”

    易云忽然停下脚步,微微侧头。

    “战场交锋,不讲私情。我不替连山兑求情让你为难,他虽然失败,但在我眼里是敢于去尝试的人。如果有可能,还是给他留个全尸吧。”

    “是。”鬼卿恭敬点头应下。

    目送易云离开后,鬼卿坐回原位,盛了一碗鱼汤,慢慢品尝起来,将整罐鱼汤喝完后,这才飞身离去。

    魔极宗外宗这次出动绝大部分结丹修士围剿,当他赶到齐宁的地盘时,戚长林等浩然宗修士已经悉数战死。

    这次他拿自己当饵,钓了一条大鱼上来。

    至于齐宁,也已经战死,外宗诸多元婴老怪默许的战死。

    “将齐长老厚葬。”鬼卿做出一副悲痛的表情,替齐宁将双眼合上。

    内宗那些世家子弟或许能葬在祖地,但外宗没有厚葬一说,不过还是要装装样子。

    “是!”

    齐宁一死,他毫无疑问成为外宗势力最大的议事长老。

    自此之后,元婴以下的事务,他可一言而决。

    最近的传送点外,连山兑坐在营帐内,有节奏地拍打着扶手,嘴里哼着小曲,时不时提起酒壶仰头灌一口。

    戚长林等人战死的消息传来,他就知道自己暴露了,也没有挣扎逃跑的打算,坦然赴死。

    蔓菁在帐外低头不语,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连山兑,连山兑哼的小曲明明是那么欢快,却如同锋利刀子一般剜到她心里。

    她挣扎许久,还是鼓足勇气掀开门帘走了进去,跪下将头贴在地上,颤声道:“对不起,我一直在暗中监视你,你杀了我吧。”

    连山兑停止拍打扶手,低头看着趴在地上的蔓菁,眼眶渐渐湿润,苦笑道:“原来爱也可以伪装的,这些年可是我待你不够好?”

    “不是。”蔓菁连连摇头,泪水不断滴落在地上,“你待我很好,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所以你就这么待我?”连山兑没有讥讽,表情越发苦涩,“好人就应该被这么对待,真是没天理啊。我蛰伏十年,我的信念没有因为杀戮而动摇,却因你完全崩塌。我连你都救不了,谈什么去救这个天下?现在看来,我的梦想还是太过滑稽可笑了啊。”

    蔓菁面色瞬间苍白到极点,一个人的信念因为另一个人崩塌,没有什么话比这句话更戳她心窝了,尤其是这个人还是她深爱的男人。

    连山兑的心,被她击碎了。

    “不是的,不是的!”蔓菁不断摇头,声泪俱下,“不是你的错,是我卑鄙。对不起,我只想活下去,我不想再卑躬屈膝看人脸色了,我要给自己争一个未来!你打我骂我吧,杀了我也行,别说你讨厌我,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可我又不得不这么做。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连山兑叹了一声,扶起蔓菁,用手温和地擦去蔓菁眼角的泪水,“这个未来,你已经争到了。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输了就认,你很了不起。那么,踏着我的尸首爬上去吧,这是我最后能帮你做的事了。”

    蔓菁再也忍不住,扑到连山兑怀里,紧紧搂着连山兑,“我后悔了,你带我走吧,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好好过日子。”

    “回不去了。”连山兑表情苦涩至极,重重叹息起来,“因为你,我死了这么多同门,你让我怎么面对你呢?生死两别,已经是我们最好的结局了。”

    蔓菁顿时跌坐在地,泪如雨下。

    就在此时,鬼卿的声音忽然在帐外响起。

    “抱歉,打扰一下。”

    连山兑拉起蔓菁,像往常那般温和地抚摸着蔓菁的脸庞。

    “去吧,我和他谈点事。”

    蔓菁依依不舍地看着连山兑,一步三回头。

    在连山兑不断摆手催促下,她这才掀开门帘走出去,低着头从鬼卿身旁走过,不断擦拭眼角,泪水越不断涌出。

    她知道,这是最后一面了。

    鬼卿缓缓走进营帐,将一坛酒丢给连山兑。

    “你最爱喝的烧刀子,为你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