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然巨响,地动山摇。
周遭的所有,在阿宝眼前凝固。
死一般的寂静里,她只听到胸腔那颗心脏惊慌的跳动声。
直到半晌之后,耳旁才渐渐有了些蜂鸣。
嗡,嗡嗡,嗡——
嘈杂而凌乱,吵得她心烦气躁。
然后,她听见了熟悉的呼唤,“阿宝!阿宝!”
恍恍惚惚抬头,目之所及的烽火里,突然闯进一道黑袍身影,轮廓锋利而高大,威压冷悍狠厉。
倏地,她的手腕被用力拽住。
猝不及防,便被拽入了他的怀中。
强有力的双臂如铁铸,对她张开了保护圈。
阿宝靠着他颈窝,正好目睹了城南高墙轰然倒塌。
狂风暴雨里,碎石飞溅,满目疮痍。
劫后余生的阿宝,顺着火炮的方向,放眼远眺那片波涛汹涌的海,一艘白色大船,不知何时竟堂而皇之逼近。
却因此,叫她看清了桅杆之上,迎风狂展的那面旗。
竟是,伽罗王族的商会旗帜。
也就是之前,被鲨鲸军劫掠的那艘伽罗商船。
阿宝想起俞槊曾回禀,抵御鲨鲸军劫掠时,伽罗商船颇有损毁,便停泊灵瑞船坞,请船工重新修缮。
那么,伽罗商船如何悄然落入鲨鲸军手中的?
起疑的阿宝,又听到一声嘶鸣。
循声望去,竟只看到裴归尘趁乱抢马,扬鞭奔远的背影。
而那艘白色大船的火炮,却对准了城中。
此举,分明是那艘白船的掌舵者,对她的威胁。
阿宝憋屈,攥紧手中断笛。
潜藏于楚越水师的裴家暗谍,尚未彻底拔除之前,她不敢调遣其中任何一营,偏偏孟家岛危险重重,她必须派一部分玄武水师镇压,以至于分散了驻守城南船港的玄武水师兵力。
藏在白色大船的那人,分明是因此,笃定她不敢擅自开战。
更何况开始炮轰,死的就是无辜百姓。
阿宝转身看了眼,满城的屋宅。
再回头,疾驰而去的裴归尘,已登上了白船。
冷若冰霜的阿宝,盯着那艘白色大船隐没于茫茫海雾。
而被磅礴暴雨遮掩的天色,根本不知今夕何时。
待阿宝回过神的时候,已是夜色深深。
大福楼船,五楼茶室。
阿宝一边举着双手任由船医包扎伤口,一边偷瞄自家皇叔,却暗叹不好,凤燃皇叔的脸色竟比黑袍还要黑。
她自知理亏,只好格外温顺。
船医不小心弄疼她,她也憋着不吭声。
而谢无碍进门时,看见的便是茶室里,自家皇姐,凤燃王,还有那海匪头领,三人各占一方,气氛凝滞。
谢无碍直觉危险,立马盘算着一股脑禀报了,然后溜之大吉,“查清楚了。那艘白船确实是之前的伽罗商船。”
说起来,也是格外凑巧。
开城南大门的消息一出,惶惶不安的商贾便定了心。
大多都等着雨停,再启程运货。
但伽罗商会的坚持,必须今早启程送一批货物回航。
没想到,刚出海,便又被鲨鲸军给劫了。
更倒霉的是,百密一疏,那艘伽罗商船停泊于灵瑞船坞大半个月,伽罗商船上载有火炮的事,竟无一人上报。
越想越冒火,谢无碍愤愤道:“这就是玩忽职守!!”
“那是常事,不怪他们。”阿宝安抚自家谢弟弟,“属于伽罗王族商会的船,最开始运载货物往来楚越的时候,便得到了父皇的特别允准,允他们选用搭载火炮的船型。”
这是为了防备海匪。
结果如今,却给海匪送了弹药。
反应过来的谢无碍,愤愤捶了把茶案。
吓得船医哆哆嗦嗦系好纱布,提着药箱,麻溜退下煎药。
但十指连心,更何况是横贯掌心的重伤。
阿宝本就是咬紧牙关忍了又忍,才勉强忍住疼,偏偏这时候,自家皇叔起身走到她面前,沉默半晌,叹了口气。
黑袍权王,温柔揉了揉他家小姑娘的头。
“我就知道,当时,该直接动手把你敲晕。”
阿宝见黑袍皇叔生气又无奈,差点绷不住大哭。
谁知她忍住了,黑袍皇叔却红了眼睛。
他的嗓音很沉,既自责又难受:“若是真的存在传说里的法术,再好不过。如此一来,无论你多疼,我尽数可替。”
闻言,阿宝举着被裹成球的双手,撒娇地碰了碰自家皇叔的手背,“我发誓,下次不这样了。”
但黑袍皇叔的眼睛更红了,“下次?”
阿宝慌得很,立刻改口:“再没有下次!”
茶案旁的谢无碍,眨了眨眼睛。
我看到了什么?!是我疯了吗?!
求救般看向对角处的晏海熄,谢无碍无声问,凤燃王!人屠王!他这是被我家皇姐吓到眼睛都红了吗?!
但,晏海熄只沉默地擦拭着手中利剑。
拿捏小公主的杀手锏,轩辕凤燃一惯是懂的。
但他未曾料到,三年未见,轩辕凤燃竟这般豁得开。
想来,他输给轩辕凤燃,也有道理。